正月里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食堂主任办公室里却暖意融融。
王水生正埋头处理着一叠报表,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作响,眉头微蹙,似乎在核算着什么重要数据。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几分迟疑和怯懦。
“进。”王水生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刘岚瘦削的身影侧着挤了进来,又迅速把门带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食堂工作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帽子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不安,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王…王主任…”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头垂得很低。
王水生这才抬起头,看到是她,放下手中的钢笔,语气缓和了些:“是刘岚啊,有事?仓库盘点有问题?”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自从刘岚当了保管员,做事极其认真细心,几乎没出过差错。
“没…没有…”刘岚连忙摇头,脸颊泛起窘迫的红晕,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手帕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边缘,声音更低了,“王主任…我…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王水生愣了一下,才想起过年那会儿刘岚为了给她母亲抓药,前后两次找他借了三十块钱。
他当时就没打算真要她还,后来事多,自己也忘了这茬。
他看了看那个叠得方正正、却明显分量很轻的手帕包,又看看刘岚身上那件袖口都磨出毛边的旧衣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钱,恐怕是她这大半年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硬抠出来的。
“刘岚啊,”王水生身体向后靠了靠,语气更加温和,“之前借了多少啊?你看我这忙的,都记不清了。”他故意这么说,想让她别太紧张。
“第一次十块,第二次二十,一共三十块。”刘岚却记得清清楚楚,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手帕,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小沓毛票,最大的面额是五元,更多的是块票和毛票,甚至还有几分钱的硬币,一看就是攒了很久,凑得极其不易。
“王主任,您…您数数…”她把钱往前推了推,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王水生看着那堆浸透着汗水和艰辛的零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十块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对刘岚这样的家庭,可能就是天大的数目。他能想象她为了攒够这些钱,付出了多少努力,忍受了多少拮据。
他没有去数钱,而是叹了口气,把手帕重新包好,推回到她面前。
“刘岚,这钱你先拿回去。”王水生看着她瞬间变得苍白和惊惶的脸,语气诚恳地说,“你母亲身体刚好转,后续调养还要花钱。你弟弟妹妹上学也要用钱。你现在刚当上保管员,工作稳定了,但家里底子薄,更需要钱。这钱,我不急用,等你以后真正宽裕了,手里有余钱了再说。听话。”
“不行!王主任!”刘岚却急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上了哭腔,“您已经帮了我那么多…要不是您…我娘她可能就…我不能再欠着您的了…这钱必须还!您要是不收…我…我心里永远过意不去…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她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滴在陈旧的水泥地上。
看着她这副倔强又可怜的样子,王水生心里既无奈又有些动容。
他知道,对于刘岚这样自尊心强又老实本分的姑娘,欠着债确实会是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甚至成为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沉吟了片刻,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
刘岚看着他走近,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抽泣。
王水生没有靠得太近,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温和地看着她:“刘岚,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是个好姑娘,有担当,讲信用。”他先从肯定入手,安抚她的情绪。
然后,他拿起那个手帕包,打开,从里面数出十块钱,把剩下的二十块钱连同手帕一起,不由分说地塞回她手里。
“这十块,我收了,算你还了一部分。剩下的二十,等你下半年,手头真的宽裕了,再还。这样行不行?你心里也能轻松点,我这边也算收到了你的心意。”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却又给了对方台阶下。
刘岚看着被塞回来的钱,又看看王水生手里那十块钱,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是傻子,知道王水生这是变着法地在帮她,既照顾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又切实地减轻了她的负担。
巨大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击着她,让她一时情绪失控,泣不成声。
“王主任…谢谢…谢谢您…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她哽咽着,除了谢谢,似乎找不到别的词汇。
王水生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颤抖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刘岚虽然家境贫寒,但模样周正,身材匀称,尤其是此刻这种柔弱无依、全然依赖的状态,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快别哭了,擦擦脸。一会儿出去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刘岚接过手帕,手指不经意地碰到王水生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
她慌乱地低下头,用带着皂角清香的手帕擦拭着眼泪。
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炉子上水壶的嘶嘶声显得格外清晰。
王水生看着她擦拭眼泪时露出的纤细脖颈和微微发红的耳朵,呼吸稍稍重了一些。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退回办公桌后,反而又靠近了一小步,声音低沉了一些:“家里…最近还有什么难处吗?”
刘岚感受到他的靠近,身体微微一僵,心跳骤然加速。
男性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笼罩了她,让她感到慌乱,却又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期待和悸动。她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了…谢谢主任关心…”
“嗯,那就好。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王水生说着,手仿佛不受控制般,轻轻抬起,拂过她额前一丝被泪水沾湿的乱发,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光滑的额头。
刘岚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热流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
“王…王主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她想躲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甚至…可耻地产生了一丝贪恋那片刻温存的念头。
王水生对她而言,是恩人,是领导,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此刻却如此靠近,展现出如此的“温柔”,让她不知所措。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暧昧。
窗外传来的零星声响似乎也变得遥远。
王水生看着她这副任君采撷的柔弱模样,眼神深了深。
他知道,只要他再进一步,这个感激他、敬畏他、甚至可能对他有着复杂情愫的女人,大概率不会反抗。
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权力的微妙差异,封闭的环境,对方全然的依赖和脆弱,以及她身上那股属于劳动女性的、健康而朴素的气息,交织成一种强烈的诱惑。
刘岚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胸口起伏,仿佛认命般,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包着二十块钱的手帕,指节发白。
就在王水生的手即将有进一步动作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桌上那份还没核算完的报表,以及玻璃板下压着的、他和丁秋楠的一张小小合影。照片上,丁秋楠清冷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意。
一股冷静骤然压下了升腾的欲望。
他不能这样。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而是风险太大,后果难料。刘岚不是那种可以随便玩玩、事后能轻易打发的女人。
她的认真、她的固执、她那份沉重的感激,都可能变成甩不掉的麻烦。一旦事发,他的家庭、他的事业,都可能毁于一旦。
为了片刻的欢愉,不值得。
而且…他看了看刘岚那副紧张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一点不忍。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虽然他王水生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底线还是要有。
他的手缓缓放下,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恢复了领导式的、带着距离感的关切。
“好了,别哭了。钱的事就这么定了,不急。”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旖旎从未发生过,“回去工作吧,好好干。”
预期的触碰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这样平静的话语,刘岚茫然地睁开眼,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看着王水生已经转身走回办公桌后的背影,愣了好几秒,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慌忙用手背擦了擦脸。
“谢…谢谢主任…那我…我先去忙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甚至忘了拿回桌上那十块钱,低着头,几乎是逃跑似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王水生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失笑一下。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十块钱,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拉开抽屉,扔了进去。
这点钱,他自然不会真要。
至于刚才那片刻的失控...王水生眯了眯眼。
刘岚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到几分。感激,依赖,或许还有一点女人对强者的天然倾慕。
但他现在的心思,主要还是在丁秋楠和即将到来的孩子身上。
刘岚...暂且这样吧。保持一点适当的、不越界的暧昧和恩惠,让她死心塌地为自己工作,或许比彻底占有更有利。
毕竟,他现在是食堂主任,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了。
权力的滋味很好,但不能让欲望冲昏头脑。
只是,那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和她惊慌羞红的模样,却一时半会儿,难以从脑海中彻底挥去。
这食堂,这院里的人与事,果然是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考验他的定力和手段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报表,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