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水生依旧推着自行车,载着张雁和妞妞去轧钢厂。
经过一夜安睡,昨日的酒意和疲惫早已一扫而空。
清晨的空气冷冽清新,阳光虽然淡薄,却预示着又一个好天气。张雁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妞妞,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明亮水润,偶尔偷偷抬眼看向王水生宽厚的背脊,嘴角便抿起一丝羞涩而满足的弧度。
王水生蹬着车,心情也是难得的轻松畅快。
事业(如果这算事业的话)有了突破,生活有了温暖的寄托,连这六二年的春天,似乎都格外顺眼起来。
自行车刚驶进轧钢厂大门,还没到停车棚,就被门岗的保卫干事叫住了。
“王干事!王干事!留步!”
王水生单脚支地停下车,回头看去。
叫住他的是保卫科的老赵,平时见面也会点头打招呼。
“赵干事,早啊,有事?”王水生问道。
老赵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比平时更热情几分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李厂长刚才特意交代了,看见您来,让您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李怀德这么早就找他?王水生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点头道:“成,谢谢赵干事,我这就过去。”
老赵笑着摆摆手:“您客气,快去吧,别让厂长等急了。”
王水生转头对张雁低声道:“你先带妞妞去仓库,我去去就回。”
张雁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嗯,你去吧。”
安顿好张雁母女,王水生整理了一下衣领,便朝着厂办大楼走去。
一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工人或干部,打招呼的态度似乎都比往常更热络了些,有人甚至带着点探究和羡慕的眼神。
看来,昨晚小食堂的事情,以及李副厂长对他的看重,经过一夜发酵,已经在厂里小范围传开了。
这年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飞快。
走到副厂长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
王水生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李怀德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王水生推门进去,只见李怀德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手边照例泡着一杯浓茶,冒着热气。
“厂长,您找我?”王水生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态度恭敬。
“水生来了?坐。”李怀德放下文件,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上下打量了王水生一眼,点点头,“嗯,气色不错,看来昨晚没喝多。”
“托厂长的福,还行。”王水生笑着应道,依言坐下,腰板挺直,等着领导的下文。
李怀德也没绕圈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说:“水生啊,叫你过来,是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厂长您吩咐。”王水生神色认真。
“你现在也是行政23级了,年轻,有能力,尤其是搞物资这方面,很有办法,也立了不少功。”李怀德先肯定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厂里小食堂这摊子事,以后会越来越重要。老马呢,人踏实,但魄力和路子还是欠缺了点。我呢,就想给你加点担子。”
他顿了顿,看着王水生的眼睛,说道:“我打算安排你去食堂,担任副主任,主要就负责小食堂的招待和采购这一块。你怎么看?”
食堂副主任?负责小食堂和采购?
王水生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绝对是个实权职位,虽然级别可能暂时动不了太多,但油水足,接触面广,更重要的是,能将他通过小世界获取物资的行为最大程度地合法化、常态化!以前算是“投机倒把”或者“私下帮忙”,有了这个职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为厂里搞物资”!
李怀德这一步棋,既是酬功,也是将他更紧密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同时也能更好地利用他的“渠道”。
机会!天大的机会!
心中波涛汹涌,王水生脸上却只是露出适当的惊讶和感激,他立刻站起身,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激动:“厂长!感谢您的信任和提拔!我……我肯定好好干,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李怀德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着压压手,示意他坐下,“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放心,大胆去干,采购这一块,我给你最大的自主权,需要什么条子、手续,直接来找我。出了成绩,是你的,有什么问题,我来担着!”
这就是赤裸裸的承诺和支持了。
“谢谢厂长!我一定肝脑涂地,把工作做好!”王水生再次表态,语气斩钉截铁。他知道李怀德喜欢听什么。
“嗯,好。”李怀德点点头,显然对“肝脑涂地”这个词很受用,“手续和任命下午我就让厂办发公示。杨厂长那边,我已经通过气了,他不会卡着的。”
杨厂长是厂里的一把手,主管生产和党务,平时和李怀德这个管后勤福利的副厂长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李怀德特意点出这一点,既是显示他的能量,也是让王水生安心。
“是!一切听厂长安排!”王水生心领神会。
“行了,没事了,去忙吧。下午公示出来,就直接去食堂找老马报到,熟悉熟悉情况。”李怀德挥挥手,重新拿起了文件,显然事情已经谈完。
“哎,好的厂长,那我先出去了。”王水生恭敬地应道,退后两步,才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厂办大楼,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王水生深吸一口气,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食堂副主任。
负责小食堂和采购。
这意味着,他从一个需要小心翼翼隐藏秘密、依靠“朋友”关系的物资提供者,正式迈入了轧钢厂的管理层,拥有了一个极具操作空间的官方身份。
未来的路,似乎更加清晰,也更加宽广了。
他抬眼望了望仓库的方向,不由得笑了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一直在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