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年的腊月三十,天色阴沉得像是蒙了一块旧棉絮,到了傍晚,细密的雪粒子终于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敲打着94号院各家各户的窗棂,很快就在屋瓦、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食物油脂香气和淡淡硫磺味的年节气息,间或传来零星的、孩子们舍不得一次放完的小鞭儿响声。
张雁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炉火烧得正旺,炉膛里跳跃的火光将小小的房间映照得一片温馨明亮,也驱散了窗外渗入的寒意。
炕桌早已擦得干干净净,摆在炕中央。
张雁正低着头,专注地包着饺子。
她手法熟练,舀馅、捏合、手指翻飞间,一个个肚儿滚圆、褶子匀称的饺子便整齐地码放在盖帘上,像一列列等待检阅的白胖士兵。
馅料是王水生下午拿过来的,足量的白菜猪肉粉条,油水充足,闻着就喷香。
王水生没闲着,他怀里妞妞。小丫头穿着厚实的新棉袄,是王水生之前扯布让田嫂帮忙做的,红底带着小碎花,衬得小脸愈发白嫩。她似乎也知道今晚不同寻常,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妈妈包饺子,一会儿又抬头瞅瞅抱着自己的王水生,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话,偶尔伸出小手去抓王水生棉袄上的扣子。
王水生抱着这软乎乎的小团子,姿势从一开始的略显僵硬变得自然了许多。
他靠在炕柜上,目光却大多落在张雁身上。灯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忙碌渗出细微的汗珠,脸颊被炉火和热气熏得红扑扑的,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鲜活生动。
她偶尔抬眼,撞上王水生的目光,便会有些不自然地飞快垂下。
“妞妞今天真乖,都没闹你。”张雁没话找话,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跟我投缘。”王水生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妞妞立刻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笑声像是有感染力,让王水生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嫂子,差不多了吧?这么多够吃了。”
“快了快了,最后几个。”张雁手下更快了些,“年夜饭就得吃饺子,图个团圆圆满。再说,你饭量大,得多包点。”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窗外细密的雪声,以及张雁手下轻快的捏合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家庭般的温馨氛围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静静流淌,将外面的寒冷与纷扰都隔绝开来。
饺子下锅,滚水翻腾,白色的元宝在锅里起伏,香气愈发浓郁地弥漫开来。
妞妞似乎也被这香气吸引,小脑袋扭来扭去。
张雁一边看着锅,一边麻利地捣了蒜泥,又拿出醋瓶。
王水生看着那黑褐色的醋,忽然心思一动。他状似随意地说道:“嫂子,我去拿点东西。”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有些打瞌睡的妞妞放进旁边的摇篮里盖好,然后起身回了自己那屋。
关上门,他心念微动:【系统,兑换一小瓶芝麻香油。】
【叮!消耗5积分,兑换“纯芝麻香油(100ml)”成功。已放入小世界。】
王水生从空间取出那个小巧的玻璃瓶,瓶子里是澄澈喷香的油脂。
他拿着瓶子走了回来。
这时,饺子已经出锅了。张雁将两大盘热气腾腾、白胖诱人的饺子端上炕桌,又摆好醋碗和蒜泥。
“你拿的啥?”张雁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小瓶子。
“一点香油,朋友给的,过年添点味儿。”王水生轻描淡写地说着,拧开瓶盖,分别在两人的醋碗里轻轻点了几滴。霎时间,一股极其浓郁的芝麻油脂香气猛地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醋的酸味和蒜泥的辛辣,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哎呀,这香油味儿可真正!太香了!”张雁惊讶地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这得是多好的芝麻才能榨出这个味儿啊!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香油。”这年头,普通人家做饭能滴几滴棉籽油就不错了,如此纯正的芝麻香油简直是奢侈品。
“香就多吃点。”王水生心里有些小得意,面上却不显。他率先夹起一个吹了吹,蘸饱了加了香油的醋汁,一口咬下去。面皮劲道,馅料鲜香滚烫,混合着酸香醋汁和画龙点睛的香油味,在口腔里完美融合,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嗯!好吃!”他含糊地赞了一句,大口吃了起来。
张雁也学着他的样子,蘸了料,小心地咬了一口。
顿时,眼睛都亮了几分。“真香……这馅调得好,这香油真是……绝了。”她吃得比平时快了些,显然也是被这美味所征服。
两人相对无言,埋头苦干,屋子里只剩下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声。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但屋内的温暖和食物的香气却将这一切隔绝在外世界。
一盘饺子很快见了底,张雁又连忙将另一盘推过来,给他拨了一大半。
“够了够了,嫂子你也吃。”
“我吃着呢,你多吃点,干活累。”
吃饱喝足,胃里暖暖的,身子也懒洋洋的。
王水生靠在炕柜上,看着张雁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又给炉子添了块煤,让火更旺些。妞妞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小胸脯均匀起伏。
忙碌完的张雁重新坐回炕沿,气氛忽然又变得有些安静和微妙。
橘色的灯光笼罩着她,因为吃了热食和饺子汤,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也比平时更加水润明亮。
她搓了搓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眼看向王水生,声音比平时软糯了几分:“水生……今天过年,咱……咱喝点啥吧?”
王水生一愣。喝酒?他倒是囤了些白酒,主要是为了应酬和李怀德打交道,自己平时很少喝。但大过年的,喝点似乎也应景。
只是……他看着张雁那泛红的脸颊和期待的眼神,白酒太辣太冲,她恐怕喝不惯,万一喝难受了反而不好。
他心思电转,忽然想起系统商城里似乎有……
“成,你等着。”王水生再次起身,回到自己屋里。
【系统,兑换适合女性饮用的、口感偏甜的果酒,度数不要太高。来两瓶。】
【叮!消耗30积分,兑换“精酿梅子酒(500ml\/瓶)”x2成功。已放入小世界。】
他借着柜子的掩护,从空间里取出两瓶包装质朴的玻璃瓶,瓶子是棕色的,看不清里面液体的颜色,但标签上画着几颗诱人的梅子。
“这是……啥酒?”张雁看着他手里的瓶子,好奇地问。
“好像是果酒,朋友给的,说是甜的,不容易上头,咱们尝尝。”王水生依旧把来源推给莫须有的“朋友”。他找来两个干净的搪瓷缸子,打开瓶塞。
顿时,一股清甜馥郁、带着梅子独特果酸味的香气飘散出来,不同于白酒的辛辣冲鼻,这香气温和诱人。
王水生给两人的缸子里都倒了一些。
琥珀色的液体在搪瓷缸里轻轻晃动,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和甜香。
“闻着真香,像果子蜜似的。”张雁端起缸子,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立刻又弯了起来,“真是甜的!好喝!还有点梅子味儿,酸酸甜甜的。”
王水生也喝了一口。口感顺滑,酸甜适中,梅子的风味很自然,酒精味压得很好,只有咽下去之后才有一丝暖意回升上来。
确实很适合不太喝酒的人。
“好喝就多喝点,反正度数不高。”王水生笑道。
两人就这样,就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和屋里暖融融的炉火,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甜美的果酒,聊着些闲话。
从院里过年准备的情况,说到妞妞最近又长了颗牙,再说到明年开春的打算。
酒精慢慢发挥作用,驱散了最后那点拘谨和尴尬。
张雁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她说着以前和李强过年时的趣事,说着带着妞妞的辛苦,说着对王水生的感激……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却又在酒精的作用下,笑得比平时更开怀。
灯光下,她眼波流转,笑容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娇憨与妩媚。
王水生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他看着对面这个苦命又坚韧的女人,看着她因为一点甜酒和难得的放松而焕发出的光彩,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想起刚来时她的无助,想起她现在的渐渐开朗,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别样情愫的感觉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滋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两人的缸子里添满了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的位置靠近了些。
屋外的雪似乎停了,万籁俱寂,只有炉火偶尔爆出一点噼啪声。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温暖的小屋,和屋里两个被酒精烘得身心俱暖的男女。
张雁又喝了一口酒,放下缸子时,手似乎有些不稳,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王水生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肘隔着棉袄,依然能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触感。
两人都是一顿。
王水生想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迟缓。张雁也没有立刻躲开,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水汪汪地看着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呼吸间带着梅子酒的甜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酒精带来的勇气和屋内暧昧升温的气氛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知道两个人谁先动作的,很自然的抱在了一起。
。。。
事后,“嫂……嫂子……”他带着明显的慌乱和自责,“对不住!我……我喝多了……我混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强哥!”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给自己一巴掌,脸上满是懊悔和痛苦。
李强是他的恩人,他发过誓要报答照顾好他的遗孀孤儿,可现在他做了什么?乘人之危?简直禽兽不如!
张雁惊得清醒了几分,脸上的红晕未退,却又添了几分苍白。
她看着王水生满脸的愧疚和自责,看着他抬起的手,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屋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张雁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钻入王水生的耳中:
“没……没事……”
“不怪你……”
“我……我是自愿的……”
最后几个字,轻如蚊蚋,却像一道惊雷在王水生耳边炸开。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王水生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愿的?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深想,巨大的愧疚和一丝被压抑的欣喜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就在这尴尬、沉默、暧昧又混乱的时刻,那个熟悉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与张雁关系进入新阶段,基于“相互帮助”原则,对双方身心健康产生积极影响。奖励积分:+100。】
系统提示音像一盆冷水,让他一个激灵,瞬间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出几分。
相互帮助?
这系统……评判标准还真是……简单直接。
但这100积分,却像是一个奇特的注解,让他心中的负罪感奇异地减轻了一点点。
至少,这并非全然是错误和亵渎?
他看着张雁微微颤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屋里只剩下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炉火固执燃烧的噼啪声。
除夕夜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悄落了下来,无声地覆盖着大地,仿佛想要掩埋所有的悸动、愧疚与悄然滋生的情愫。
这个年,注定要在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心绪中,走向更深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