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往景仁宫去,廊下暖风裹着细碎的花香,碎光穿叶筛落,年世兰拢了拢烟霞色的紫衣罗衫,鬓边金累丝蝶钗随步履轻晃,艳光柔润。进殿时,殿内已聚了几位妃嫔,旻常在端坐一侧,指尖捻着新摘的白芍药,见她二人来,忙起身见礼,眼中带着几分讨好。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端坐主位,一身庭芜绿镶蜜蜡宝石的家常罗衫,发髻梳得飞扬温婉的凤钗钿子头,气色莹润透亮,比往日更显和顺,见她们进来,淡淡抬眼:“来了,坐吧。”
年世兰与李静言福身应下,分坐两侧软垫。李静言心思仍系着料子之事,坐定便开口:“皇后娘娘,今日内务府送了时新的菱纹软缎,轻薄顺滑还衬气色,倒是贴心,只是水明轩那位,竟也配用份例里的好料子,实在屈了这般好物。”
宜修指尖轻抚青瓷茶盏,眸光微沉,慢声道:“莞妃怀着龙胎,身子金贵,份例内的东西,该按规矩给足,不可轻慢。”语气温和,却无半分暖意。齐妃连忙附和:“娘娘说的是,那甄嬛先前离宫修行,回宫便怀了孕,太过顺遂,臣妾瞧着总不安稳。”
年世兰垂眸浅啜清茶,嘴角勾着冷峭笑意,缓声道:“姐姐们多虑了,她怀龙裔,皇上自然疼惜,只是份例归份例,体面需够格才行。先前内务府备的领约那般精致,该留予娘娘与贵妃姐姐,她那里,寻常物件便够了。”
宜修抬眼望年世兰,眸中闪过赞许:“华贵妃心思缜密,凡事有度便好。如今四月天和,后宫以安稳为重,诸位妹妹各司其职调养身子即可,不必计较琐事。”话落扫过众人,语气含着威严,“尤其怀着身孕的,更该静心养胎,少生是非,莫负皇上期许。”
李静言不甘却不敢多言,颔首应下。殿内一时静谧,只闻窗外蝉鸣轻悠,殿中兰香袅袅,暗里心思早已翻涌不休。
宜修气色较禁足前愈发好了,庭芜绿镶蜜蜡宝石的家常罗衫衬得肌肤莹润,凤钗钿子头飞扬温婉,贵气又亲和。
她扫过在座妃嫔,见旻常在神色凄惶,身旁德贵人娜兰珠低声劝慰,心知二人与年世兰有龃龉,欣慰颔首:“永和宫来人回禀,昌嫔有孕五月不便挪动,本宫准她生产前不必来景仁宫请安,诸位需多照应,都是姐妹,不可厚此薄彼。”
年世兰眉心一跳,瞥向李静言,李静言立刻恶瞪甄嬛,甄嬛侧身拈了支粉蔷薇,拿手绢轻摇:“皇后娘娘说的是,长春宫花木繁盛原是好去处,奈何齐贵妃性子愈发倨傲,嫔妾实难承受。”
宜修挑眉,指尖顿了扶手,语气沉了几分:“莞妃回宫许久,皇上安置你在长春宫自有深意,四月正是心气平和之时,需安分听从齐贵妃安排,你这肚子金贵,仔细动了胎气。”
甄嬛垂眸抚了抚小腹,眉眼间笼着几分柔弱,声音轻软却带着韧劲:“娘娘体恤嫔妾身子,嫔妾感念在心,只是齐贵妃娘娘素来瞧不上嫔妾,日日冷言冷语,嫔妾怕久了郁结于心,反倒伤了龙胎,辜负皇上与娘娘的厚望。”
宜修眸色微转,指尖摩挲着扶手雕花,慢悠悠道:“齐贵妃性子烈了些,却也无坏心,往后你少往她跟前提些惹人生气的话,她自然不会苛待你。”话锋一转,看向殿侧的李静言,语气淡了几分:“你也是,如今后宫多事,莞妃怀着身孕,你身为贵妃,该多包容些,莫要总揪着小事计较,失了体面。”
齐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攥紧了帕子正要辩驳,年世兰忽抬眼朝她递去个冷厉眼色,眼尾寒光一闪,带着不容置疑的示意。李静言心下豁然,瞬时得了底气,猛地起身福身,高声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并非无故苛责,实在是莞妃宫里出了秽乱之事!她宫中太监小允子,日前竟当众殴打宫女佩儿,佩儿受不住委屈,哭着揭发小允子对莞妃姐姐存着别样情愫,日日窥伺、暗怀不轨,这般尊卑不分、秽乱宫闱的行径,实在伤风败俗!此事有宫人亲眼所见,佩儿也愿当堂对质,求娘娘为后宫正纲纪,严惩这对刁奴,别脏了宫里的清净!”
甄嬛脸色骤沉如冰,猛地抬眼,怒声驳斥:“一派胡言!齐贵妃你竟敢捏造这般污秽说辞诬陷本宫宫人!小允子随侍多年,谨守本分,佩儿亦是温顺谦和,何来殴打之事?更遑论什么别样情愫,分明是你蓄意构陷,想往本宫身上泼脏水!”
“泼脏水?”年世兰搁下茶盏,瓷杯相撞发出脆响,冷笑出声,语气尖刻如刀:“莞妃这话倒会说,佩儿一个宫女,若非受了天大委屈,怎敢攀扯主子身边的近侍?小允子若无私心,又为何动粗打人?分明是你管教不严,纵容下人秽乱宫闱,如今被撞破还敢高声狡辩,眼里何曾有皇后娘娘与贵妃的体面!”
端坐末位的襄妃曹琴默随即欠身,柔声却字字带刺:“莞妃姐姐息怒,此事关乎宫规纲纪,绝非小事。齐贵妃娘娘既有证人,想来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姐姐这般疾言厉色顶撞贵妃,又在皇后殿前动怒喧哗,未免太过放肆,失了宫妃本分。”
馨嫔安陵容也垂眸附和,声音轻柔却藏着寒意:“襄妃姐姐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在此,凡事该静候娘娘定夺。莞妃姐姐这般急躁冲撞,既不敬贵妃,又失仪于皇后驾前,实在有失体统,还请娘娘明察规整。”
甄嬛气得指尖发颤,眸中厉色翻涌,胸口因怒意起伏:“你们沆瀣一气,联手构陷本宫!此事纯属捏造,佩儿必是被你们胁迫污蔑,小允子绝无此事!”
宜修眉心紧蹙,指尖重重按在扶手上,殿内瞬时鸦雀无声,她眸色沉冷扫过众人,语气含着慑人威严:“够了!后宫之内,岂容尔等这般吵吵嚷嚷、秽言污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