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的危机暂时解除,堡垒的雏形初现,但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如同阴影般悄然笼罩下来——粮食。
府库早已被搬空,只剩下些霉烂的谷粒和破麻袋。
队伍从沙匪老巢缴获的粮食,经过连日消耗,也已见底。
装粮的麻袋一个个瘪了下去,负责管理粮秣的老兵脸上的愁容一日深过一日。
饥饿,开始取代干渴,成为新的威胁。
士兵们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作响,训练和修筑工事时的力气也明显不如前几日。
恐慌的情绪,虽然被夏明朗的威望和刚刚找到水源的喜悦暂时压制着,但依旧在暗流涌动。
“先生,粮食……最多还能支撑三天。”赵铁山找到夏明朗,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地汇报,“若是放开吃,两天都够呛。”
夏明朗站在城头,目光并未投向远方的戈壁,而是落在了城墙脚下那片看似荒芜、只有零星耐旱荆棘生长的土地上。
“天无绝人之路。”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没有现成的粮食,那我们就自己找。”
“自己找?”赵铁山一愣,“这戈壁滩上,除了沙子和石头,还能有什么吃的?”
“你看那里。”夏明朗指向城墙脚下几株叶片肥厚、带着灰白绒毛的植物,“认识吗?”
赵铁山眯着眼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就是些杂草吗?”
“那是沙葱,根部可食,略带辛辣,能顶饿。”夏明朗道,又指向更远处一簇低矮的、开着不起眼小黄花的灌木,“那是骆驼刺,嫩芽可食,老茎可用来生火。”
他转过身,看向赵铁山和闻讯围过来的几名军官:“我们之前只想着靠缴获和储存,却忘了这片土地本身,也能孕育生机。传令下去,召集军中熟悉本地情况的老卒,尤其是那些曾在边地生活过、或者做过猎户的。”
命令很快执行。
队伍中七八个年纪稍长、皮肤黝黑的老兵被带到了夏明朗面前。
夏明朗没有废话,直接问道:“这戈壁之上,除了沙葱、骆驼刺,还有哪些植物根茎可食?哪些动物常见,如何捕捉?”
老兵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缺了颗门牙、名叫老根头的士兵犹豫着开口道:“回先生,除了沙葱,还有一种叫沙薯的,藤蔓贴着地长,块茎埋在地下,有胳膊粗细,烤熟了能当粮。就是不好找,藏得深。”
另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兵补充道:“动物的话,沙鼠最多,肉少但能凑合。还有沙蜥,跑得快,不好抓。晚上有时候能碰到出来喝水的沙狐,那玩意狡猾得很。”
“好。”夏明朗点头,“老根头,你带一队人,负责在城内及周边挖掘沙薯、采集可食用的植物。注意,沙薯藤蔓保留,不要绝根。”
“张疤脸,你带一队人,负责设置陷阱,捕捉沙鼠、沙蜥。我教你几种简单的绳套和陷坑布置之法。”
夏明朗当即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种简易陷阱的示意图,讲解了要点。
张疤脸等人看得连连点头,他们本就是老行伍,一点就透。
“另外,”夏明朗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日起,粮食统一管制,每日定量分配。采集和猎获所得,一律上交,统一分配。”
安排妥当,整个队伍再次行动起来。
一部分人继续加固城防,另一部分人则投入到了这场特殊的“觅食”行动中。
老根头带着人,拿着简陋的工具,在城墙根、废墟间仔细搜寻着沙薯的藤蔓,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下挖掘。
起初收获寥寥,但随着经验的积累,慢慢也能挖到一些孩童手臂粗细的块茎,虽然沾满泥沙,却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张疤脸则带着他的小队,在城外顺风处、以及城内一些偏僻角落,按照夏明朗教导的方法布置绳套和陷坑。
第一天几乎毫无所获,但第二天清晨去检查时,竟然在一个陷坑里发现了两只肥硕的沙鼠,还有一个绳套套住了一只来不及挣脱的沙蜥!
虽然这点收获对于近两百人的队伍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但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它证明了一点:在这片绝地之中,只要方法得当,他们确实能够找到活下去的资源。
夏明朗甚至亲自带着一队人,在日落时分出城,在一片背风的沙丘后,找到了几丛结着细小、酸涩果实的野生白刺。
果实虽小,却富含水分和些许糖分,能稍微缓解饥饿感。
夜幕降临,营地中央燃起了篝火。
沙薯被埋在火堆下的热灰里烘烤,沙鼠和沙蜥被剥皮洗净,架在火上炙烤。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并不算诱人但却实实在在的食物香气。
每人分到的食物依旧少得可怜,可能只有小半块烤沙薯,几口鼠肉,或者一捧酸涩的野果。
但没有人抱怨。
他们默默地吃着这来之不易的“晚餐”,眼神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空洞绝望。
夏明朗也分到了自己那份。
他坐在火堆旁,慢慢地咀嚼着烤得焦黑的沙薯,口感粗糙,带着土腥味,但他吃得很认真。
赵铁山坐在他旁边,啃着一只烤沙蜥腿,低声道:“先生,跟着您,真是长见识了。以前在边军,断了粮就知道等死或者去抢,从没想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自己刨食吃。”
夏明朗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跳跃的火光,缓缓道:“生存之道,在于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眼前的一切,无论多么微不足道,都可能成为救命的关键。我们不仅要学会杀人,更要学会……向这片天地索取生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士兵的耳中。
众人沉默着,咀嚼着这句话,也咀嚼着口中粗糙的食物。
粮食危机远未解除,前路依旧艰难。
但夏明朗用他的行动和话语,再次给这支队伍注入了坚韧的信念——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这座废墟之城,不仅在被改造成堡垒,也在学着如何养育它的临时居民。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青衫年轻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万物本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