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我们这些待选新娘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
次日清晨,地牢内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宫远徵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药碗边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铁链束缚的郑南衣。
魑魅魍魉...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地牢中回荡,听闻无锋刺客分四等,以你这般身手,想必是最低等的魑吧?他惋惜地摇头,这么好的机会,竟只派个魑来送死。
郑南衣嘴角渗着血丝,却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无锋之人,何惧生死?
宫远徵闻言轻笑,指尖在药碗边缘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世人常说视死如归,不过是因为...他忽然俯身,在郑南衣耳边轻声道,活着比死更可怕。
你就是宫门那个用毒的宫远徵!郑南衣剧烈挣扎着,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会喝你的毒!
谁说...宫远徵直起身子,月光透过牢窗在他俊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这毒要喝了才见效?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整碗毒液倾泻而下,顺着郑南衣的衣领渗入。凄厉的惨叫声中,缕缕白烟从她身上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女客院落内,宫子羽来拿回他的面具,正与云为衫相谈甚欢。侍女端来的白芷金草茶散发着异样的气息,宫子羽眉头微蹙,匆匆告辞离去。
执刃大殿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老执刃怒斥宫子羽的声音回荡在梁柱之间: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哪有一点宫门少主的样子!
宫远徵垂首而立,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待侍卫通报宫尚角回府的消息传来,他立即行礼:执刃,容远徵先行告退,去迎兄长回府。
宫子羽愤然甩袖离去,宫唤羽也默默退出大殿。雾姬夫人轻移莲步,柔声劝解着仍在盛怒中的老执刃。殿外,暮色渐沉,宫门的飞檐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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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的规矩森严,选亲前每位姑娘都要经过层层筛选——先是大夫号脉问诊,排查隐疾;再是嬷嬷们拿着软尺,一寸寸丈量我们的身姿体态。
最终评定那日,管事嬷嬷捧着檀木托盘而来,上面整齐摆放着金、玉、木三种腰牌。姜姑娘与云为衫得了金牌,我和上官浅是玉牌,其余大多也是玉牌,得木牌的寥寥无几。
云姑娘别难过,院中凉亭里,有位姑娘正安慰云为衫,就算少主不选你,宫二先生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上官浅突然轻笑出声:不可以哦。她指尖绕着发梢,眼波流转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因为我喜欢宫二先生。
那不是还有宫三先生嘛!又有人插嘴。
我猛地拍案而起,琉璃盏中的花茶溅出几滴:宫远徵是我的!声音清脆得惊飞了檐下的雀鸟,谁敢打他主意,我就...话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选亲当日,满堂红绸高挂。新娘们身着凤冠霞帔分立两侧,唯独我穿着西域风格的婚服——金线织就的抹胸长裙,腰间缀满铃铛,每走一步都漾开细碎的光晕。果然,宫唤羽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却选了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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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子羽怒不可遏地冲到宫门前,厉声命令侍卫开门,却无人敢应。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侍卫突然高声通传:角公子到!
只见宫尚角骑着骏马昂然而入,英挺的身姿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廊下的宫子羽,眼神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傲然。身后跟着一队抬着沉重箱子的随从,脚步声整齐划一。
入夜,我精心换上一套异域风情的紫色纱裙,镜中的自己妩媚动人。精心装扮后,我蹑手蹑脚地潜入角宫——宫远徵那个兄控,肯定又在他哥哥的宫殿里。
推开药房的门,果然看见他背对着门口,正在摆弄药材。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想吓他一跳。谁知他突然转身,我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慌乱中抓住他的腰封。我们双双跌倒在地,他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嘴唇不偏不倚地贴在一起。
他显然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他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却因为太过慌乱再次跌倒。这次他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胸口。
你...还不起来...我羞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蝇。
他慌忙爬起来,脸颊通红: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关系。我低着头轻声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宫远徵一把将我拉到暗处躲藏。空间狭小,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我们几乎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上官浅突然出现,宫远徵立即拔剑相向:你不该来这里。
大夫说我湿气郁结,体带异香。上官浅柔声道,想来看看有没有调理的方子。
就这么想当执刃夫人?宫远徵冷笑。
曾经想,现在不想了。上官浅眼波流转,因为我觉得宫二先生才最有资格继任执刃。
话音未落,宫尚角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很了解我吗?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时,我吓得立即贴近宫远徵,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宫远徵没有推开我,反而关切地问:怎么了?冷吗?
我摇摇头。这时宫尚角已经发现了异常:远徵弟弟,这位姑娘是...你们...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宫远徵急忙解释,耳根通红,我们...我们没关系...
宫尚角冷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低沉而危险:这位姑娘,远徵弟弟年纪尚轻,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若有人胆敢算计他...他指尖轻敲腰间佩刀,寒光一闪,总要付出代价。
我优雅地行了一礼,紫色纱裙如水波荡漾:宫二先生多虑了。初入宫门时我便说过,我心悦于他,整个宫门上下,包括所有新娘都知晓此事。抬起头,直视他锐利的眼神,即便我真有什么目的,也绝不会伤害他分毫。我赛雅·熙瑶在此立誓,若爱上一个人,此生便只会有他一人,绝无二心。
宫尚角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审视:很好。我会一直盯着你。说完,一把拽过还在发愣的宫远徵,大步离去。宫远徵被拉得踉跄,却仍忍不住回头看我,耳尖通红。
我望着宫远徵被拽走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紫纱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枚精致的银铃铛——这可是我的宝贝(摄魂术、幻毒、还有那些小可爱)可都要靠它呢!
熙瑶姑娘好大的胆子。上官浅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声音柔得像淬了蜜的刀,连徵公子都敢招惹。
我转身时银铃轻响,笑靥如花:上官姑娘说笑了,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叫招惹呢?
她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宫二先生最恨别人碰他的宝贝弟弟,你...
我微微侧首,迎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轻声道:比起宫尚角那般深不可测的性子,我倒觉得远徵这样纯粹的可人儿更讨喜呢。指尖缠绕着腰间丝带,我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倒是上官姐姐,可要当心别玩火自焚才是。言罢,我便迈步踏出房门,返回女客院落,上官浅怒不可遏,只得徐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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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执刃大人召见宫尚角,意图废黜现任少主,改立他为新任执刃。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宫唤羽突然破门而入,急声禀报:潜入宫门的刺客身份已查明,正是浑元郑家的郑南衣!一场精心布置的棋局就此展开。
与此同时,宫子羽正在旧城山谷与紫衣品茗闲谈,恰巧目睹宫尚角再度离宫的身影。宫门风云变幻,暗流涌动,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无声无息地推进。
夜深人静时,我倚在窗边看见云为衫和上官浅鬼鬼祟祟进了姜姑娘的厢房。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神色如常地出来,只是云为衫的袖口似乎沾了些可疑的粉末。
夜半三更,一道黑影翻墙而出。我屏息看着云为衫身着夜行衣消失在夜色中。
【角宫.夜变】
宫远徵站在廊下,望着宫尚角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侧首问身旁的侍卫:哥哥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侍卫低头答道:回徵公子,此次任务由执刃大人直接下令,属下并不知晓详情。而且……沿途所有据点,均未收到角公子的行踪报备。
宫远徵眸色微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药囊:独自出行,连你都没带……
话音未落,侍卫突然抬头,惊声道:公子,您看!
宫远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高塔上的灯笼,竟在夜色中骤然转红!
红灯警戒……他瞳孔微缩,多少年没见过了。
远处,侍从们手捧白绸匆匆而过,肃穆的丧仪氛围无声蔓延。宫远徵心头一紧,低声喃喃:谁的丧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攥紧拳头,望向宫门之外,哥,快回来吧……宫门,怕是要变天了。
?【女客院落】
晨雾中,丧钟突然响彻宫门。
侍卫们持刀闯入,厉声喝道:所有女客全部出来,清点人数!铜锣声惊碎了黎明。我拢着披肩站在人群中,待清点完毕。
上官浅站在人群中,目光迅速扫过四周——?云为衫不在!?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转身上楼,刚至拐角,便见一道黑影伏于檐上——云为衫一身夜行衣,正欲翻窗而入。两人视线相撞,上官浅眸光一闪,微微侧身,示意她速进自己的房间。
楼下,姜姑娘被侍卫裹着被子抬出,脸上布满红肿疹子。上官浅见状,立刻柔声开口:各位大人,可是在寻云为衫姐姐?她正在我房中歇息,因误食了不洁之物,满脸红疹,羞于见人,才未出来。
侍卫狐疑,随她入内查看,果然见云为衫卧于榻上,面覆红疹,露出的肌肤上疹痕密布。经过一番盘查,众人终是退去。
房门紧闭的刹那,上官浅长舒一口气,而榻上的云为衫缓缓坐起——那红疹,不过是临时伪装的药效。
夜色沉沉,宫子羽正独自在旧尘山谷的茶寮借酒消愁。忽见数名黄玉侍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抱拳沉声道:子羽公子,长老院急召,请速回宫门!
执刃殿内,烛火摇曳。宫子羽踏入大殿,朝三位长老拱手行礼:见过三位长老。
大长老面色凝重:仇敌入侵,执刃与少主...皆已殉难。二长老接道:依宫门家规,长老院一致决议,即刻启动紧急继承程序。三长老缓缓起身,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羽宫次子宫子羽,继任执刃之位。
镜头?转至女客院落
上官浅正为云为衫解毒,忽闻敲门声响起。我推门而入,优雅落座。屋内一时寂静,上官浅率先打破沉默:天地玄黄。
云为衫低声应道:魑魅魍魉。
我轻抿香茶,唇角微扬:这般快就暴露了?寒鸦派来的人,当真不济。茶盏轻叩桌面,若...猜错了呢?随即缓缓道出:鸦雀成群,孤鹰在天。
二人闻言色变,上官浅失声道:你...怎会知晓?无锋明明只派了我们三人...
云为衫警惕地盯着我:你是何人?为何从未在无锋见过?
我悠然把玩着茶盏:你们自然不识。蝼蚁之辈,岂配知晓?无锋又怎会只派些低阶刺客?
上官浅猛然起身:不可能!我曾近身给首领下毒,都未曾见过你!话音未落,她已出手直取我咽喉。
我身形微动,反手扣住她的脖颈:想取我性命?指尖微微收紧,倒是小瞧你了,能近首领之身...有趣。
我松开钳制上官浅的手,转身慵懒地倚回座椅,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茶盏打转。
何必再试探?我轻笑着,眼尾微挑,我确实是无锋的人——只不过,你们没见过我,是因为那时我正修习别的本事。
上官浅和云为衫神色一凛,而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首领的徒弟,按规矩,你们该称我一声——?少主大人?。
我微微倾身,笑意不减,眼底却冷如寒刃:记住,别想着算计我,否则……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你们的任务,我了如指掌。我站起身,衣袖拂过桌面,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走到门边时,我脚步一顿,侧首丢下最后一句话——
哦,对了,最重要的一点——?宫远徵,你们不能动?。
话音落下,我推门而出,只留下一声低笑在屋内回荡,蛊惑又危险。
?夜更深了,宫门的暗流,正无声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