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骏马拉着青篷马车碾过青石路面,在雪月城门前急停。苏昌河跃下车辕,对守门小厮抱拳:烦请通传,暗河苏昌河、苏暮雨奉少主公(叶鼎之)之命,来接暮暮小姐回府。
不多时,二人被引入内厅。只见百里东君正与司空长风对坐品茗,暮暮乖巧地坐在一旁,身后立着两名绛衣侍女。
见过两位城主。苏氏兄弟齐声行礼。苏昌河道:奉叶鼎之之命,特来接小姐回府。
百里东君放下茶盏,挑眉道:云哥和小嫂子(瑶瑶)怎么不亲自来?就派你们两个,我可不放心。要不我派几个弟子护送?
苏暮雨沉稳应答:宗主有令,若我们两个暗河杀手连小姐都护不住,便提头去见。况且这两位丫鬟身手不凡,四人同行足矣。
百里东君摇头,云哥现在是半步离不开瑶瑶了。他起身轻抚暮暮发顶:小暮暮,跟着叔叔们回去要听话。得空再来寻玥瑶姨姨玩。
暮暮乖巧点头。司空长风也起身道:那我也去寻秋雨了。——这些日子帮着照看叶鼎之的女儿,两位城主都许久未陪夫人了。
马车上,暮暮扒着车窗突然问道:两位叔叔,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又去游山玩水了?
苏昌河嘴角微抽,想起临行前少主公搂着少主的腰,头也不回地摆手道:赶紧把暮暮接回来,别耽误我们。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少主公近日事务繁忙,特命我等护送小姐回府。
暮暮撇撇嘴,小声嘀咕:骗人,他肯定又带娘亲去玩了……
苏暮雨忍笑,翻身上马:走吧,再耽搁,他们该等急了。
马蹄声沉稳,一行人渐行渐远,仿佛背负着沉重的使命。雪月城最高的阁楼上,百里东君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消失的黑点,摇头笑道:云哥啊云哥,你这爹当得,可真是……
身后玥瑶款步而来,柔声道:怎么,舍不得暮暮了?
百里东君握住她的手,笑道:倒也不是,只是忽然觉得,咱们是不是也该要个女儿了?
玥瑶耳尖微红,轻捶他一下:没个正经!
苏昌河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温声道:好了,小姐,他们都在家等着呢,真的只是事务繁忙。——若忽略之前少主公搂着少主说趁暮暮不在去哪哪哪的话,这倒也不算谎言。
苏暮雨闻言侧目,暗叹这素来冷硬的搭档竟也有这般温柔模样。马车朝着云栖居方向渐行渐远。
夜色渐深,云栖居的灯笼在风中轻晃,暖光映着青石阶。马车缓缓停驻,车帘一掀,暮暮便迫不及待地探出身子,绛衣侍女连忙伸手搀扶,却见她已轻盈跃下,银铃脆响,裙裾飞扬。
爹爹!娘亲!她小跑着奔向主屋,声音清亮如檐下风铃,暮暮回来啦!你们有没有想我?顿了顿,又仰起脸,眸中满是期待,对了,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想他!要不……明天我去寒水寺找他吧?爹爹,可以吗?
话音未落,叶鼎之已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高高举起,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他眉梢微挑,眼底笑意温柔:自然想,你娘亲昨夜还念叨着你。顿了顿,又轻叹一声,你哥哥尚需几年才能归家,不过……明日去寒水寺见他,倒也无妨。
正说着,苏昌河与苏暮雨已领着两名侍女踏入庭中,四人齐齐躬身行礼:少主,少主公,暮暮小姐已安然接回。
叶鼎之微微颔首,袖袍轻拂:明日你们二人护送小姐去寒水寺见安世。目光掠过他们略显疲惫的面容,又补了一句,今日辛苦了,先去沐浴歇息吧。
夜风轻拂,廊下灯笼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悠长。暮暮搂着父亲的脖颈,眸光晶亮,显然已在盘算明日见兄长的情景。而远处,寒水寺的钟声隐约可闻,似在回应这份思念。
晨光微熹,暮暮已穿戴整齐站在院中。她特意换上了哥哥最喜欢的鹅黄色襦裙,发间别着去年叶安世送她的那支白玉簪。昌河叔叔,暮雨叔叔,我们快些出发吧!小姑娘不停地踮着脚尖张望,手中的食盒里飘出阵阵甜香。
山道上的晨露还未干,苏昌河走在最前开路,苏暮雨则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护在暮暮身后。行至半山腰时,暮暮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听!山风送来隐约的诵经声,她眼睛一亮,是哥哥在念经!
寒水寺的山门前,扫雪的小沙弥见到来人,手中的扫帚一声掉在地上。叶...叶师妹?他结结巴巴地行礼,无心师兄正在...
话未说完,暮暮已经提着裙摆跑了进去。穿过回廊时,她发间的银铃惊飞了一树寒雀。禅房前的树下,叶安世正闭目诵经,听到脚步声猛地睁眼,手中的佛珠散落一地。
哥哥!暮暮像只小蝴蝶般扑进他怀里。叶安世接住妹妹时,袖中的经卷滑落,墨迹未干的字被踩出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怎么还是这么冒失。他轻叹,手指却温柔地拂去妹妹发间的露水。目光在触及她手上新添的剑茧时微微一凝,又很快掩饰过去,带了什么好吃的?
暮暮献宝似的打开食盒:是你最爱的桂花糕!我特意...她突然压低声音,偷了爹爹藏在书房暗格里的配方做的。
苏昌河与苏暮雨站在廊下,看着兄妹二人坐在树下分享点心。一阵风拂过,叶安世解下自己的袈裟裹住妹妹,那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日影西斜时,住持的钟声提醒着离别。暮暮揪着哥哥的衣袖不肯松手:你答应过的,等我及笄就回家。叶安世将一枚温润的玉牌系在她腰间,上面刻着二字:拿着这个,就像哥哥一直在你身边。
回程的马车上,暮暮握着玉牌在苏暮雨肩上沉沉睡去。苏昌河回头望了一眼寒水寺的方向,隐约看见山门处那道白色的身影久久伫立。夜风送来遥远的钟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在诉说说不尽的牵挂。
暮色四合时,暮暮睡得正香,手中还攥着那枚温热的玉牌,莹白的玉面上隐约流转着淡金色的佛光。苏暮雨抱着暮暮,忽见树下立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本该在云栖居的叶鼎之。
少主公?苏昌河勒住缰绳,却见叶鼎之抬手示意噤声。他倾身接过,指尖在女儿眉心轻轻一点,那枚玉牌上的佛光便悄然隐去。暮暮在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往父亲怀里蹭了蹭。
寒水寺的食宿条件如何?叶鼎之低声问道,目光却落在女儿袖口沾染的檀香上。苏暮雨正要作答,忽见林间惊起一群寒鸦——远处山道上,有个白色身影正踏着暮色缓缓而行,手中转动的佛珠在雪地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叶鼎之冷哼一声,袖中剑气激得道旁树枝乱颤。正要动作,怀里的暮暮忽然梦呓:爹爹不许凶哥哥...他身形一顿,再抬眼时山道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惊落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回府时云栖居灯火通明。我倚在门边,安世又偷偷给妹妹渡真气了?她指尖轻点女儿红润的脸颊,瞥见丈夫袖口沾着的灰尘,你也是,大晚上跑去当梁上君子。
夜半时分,暮暮房中的烛火忽然无风自动。窗棂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叶安世隔着纱窗凝视妹妹的睡颜,腕间佛珠泛起莹莹微光。正要离去时,忽见枕边那本《佛经》抄本哗啦啦自动翻页,露出夹在其中的一页信笺——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四个小人,标注着爹爹、娘亲、哥哥和我。
山寺的晨钟恰在此时遥遥传来。叶安世将一枚新雕的桃木剑穗放在窗台上,转身时袈裟扫过檐角。那剑穗上刻着精细的星斗图案,正是天启城最时兴的样式——也不知闭关修行的小和尚,是从何处打听来的妹妹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