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裂痕还在扩大,金光从断魂谷的地底冲出,像一道刺破阴云的利剑。我跪在阵图中央,手里的金刚骨滚烫得几乎握不住,可我不敢松。
血屠倒下的样子还在我眼前,他扔出这块骨头时的眼神,像是把命最后一点火苗塞进了我手里。现在这火没灭,反而烧得更旺了,符文一圈圈亮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咬破手指,再次将血抹进骨面交汇处的凹槽。这一次不是为了引动阵法,而是顺着那股熟悉的灶火节奏——三轻一重,两缓一急,这是张大胖每次开炉前必做的动作。他说这叫“醒火三叩”,能唤醒沉睡的灵性。
指尖刚敲下第三下,天色骤变。
十二道血光撕裂云层,带着沉重的拖曳声砸落下来。它们没有击地,而是在半空中悬停,链条垂落如锁魂之网,每一条上都刻着名字。
李青山。
王铁柱。
赵小虎。
一个接一个,全是灵溪宗外门弟子,有些我甚至记不清脸,但看到名字的瞬间,胸口就像被锤了一下。
直到最后一道锁链落下,链身微微震颤,浮现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张大胖**。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可能。他要是还活着,怎么会让我拿着这块骨头?血屠拼死送来的东西,难道是假的?可这名字……这字迹,分明就是他自己刻上去的,和当年他在厨房门口写“今日无肘子”时一模一样。
我没退,也没喊。只是盯着那条缠向我的锁链,任它一圈圈绕上手臂。
冰冷,却不痛。反倒是某种奇怪的牵引感,顺着锁链接入识海,像是一根线被人轻轻拉扯。
我闭上眼,顺着那股力往回探。
视野骤然扭曲。
我看见一座由无数黑影堆叠而成的王座,高耸入云,四周漂浮着旋转的星云状瞳孔。冥九幽就坐在那里,身影模糊,声音却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第七枢纽已激活,开始抽取共鸣。”
然后画面一转。
一个巨大的黑色茧悬在王座旁,表面爬满蠕动的藤蔓,每一根都泛着暗红光泽,像是活物般不断钻进茧中。茧里的人影蜷缩着,身上布满裂口,鲜血未流,却被那些藤蔓吸住,一点点抽成淡雾。
是他。
真的是他。
张大胖的脸在痛苦中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可当我凝神去看,一段破碎的意念直接撞进脑海:
“别信……他们用我的名字……连的是你们的魂……快断链!”
我猛地睁眼。
锁链已经缠到脖颈,其余十一道也纷纷收紧,压得我膝盖发软,呼吸困难。那些刻着名字的链身开始发光,一股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直掏体内深处——是兽血,在被强行牵引!
原来这不是攻击,是收割。
他们以亲者之名为饵,用张大胖的意识做引子,布下这张灵魂锁网,目的就是抽干我们这些与他有过羁绊之人的本源之力。他是枢纽,我们是养料。
怒意炸开。
我非但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催动善念核心,将残存的灵力全部灌入右臂。熔岩鳞甲原本因之前的战斗濒临溃散,此刻却被这股暴烈情绪点燃,一层金红色的光膜自肩头蔓延,迅速覆盖胸膛、脊背、脖颈。
锁链察觉异样,猛然收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想抽?”我低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就给你个够!”
我一把抓住缠在脖子上的那条“张大胖”锁链,掌心发力,硬生生往自己体内按去。
血肉撕裂。
锁链嵌进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但我不管。我要的不是挣脱,是顺着这条线,把我的愤怒、我的不甘、我的力量,全都送过去!
“听着!”我对着天空嘶喊,仿佛那茧中的他能听见,“你教我偷丹药的时候,说‘活着比规矩重要’;你挨罚关柴房,还隔着门缝递酱肘子给我;你说我瘦,总想塞饭团进我怀里……你他妈要是真死了,我就认了!可你现在被困着,还想着救我?!”
熔岩鳞甲全面爆发,金红光芒如烈日喷发,整条锁链开始发红、软化、冒烟。
“那你给我听着——”
我双目赤红,全身经脉因过度充能而寸寸欲裂,可我不停。
“我不逃!也不藏!谁动你,我灭谁!”
轰!
一声巨响,锁链由内而外炸开,碎片四溅,化作灰烬飘散。其余十一道同时崩断,坠落地面时已失去光泽,名字一个个黯淡下去。
天空的裂痕依旧存在,金光未消。
我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右臂的鳞甲尚未褪去,仍在微微发亮。金刚骨在我手中缓缓冷却,最后一道符文熄灭前,浮现了一行极小的字:
“灶火不熄,人在香在。”
那是张大胖常说的一句话。以前我以为是胡扯,现在我知道,他在告诉我他还活着,而且留下了路。
风卷着灰烬扫过脚边,远处山谷边缘有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正从地下逼近。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被锁链割出的伤口缓缓愈合。红莲刃插在地上,刀身微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头顶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照下来,落在金刚骨上。
那上面的纹路,竟开始缓慢移动,重组为一幅新的地图轮廓。
我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那条最粗的线路。它指向西北方向,穿过三座山脉,终点标记着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一口锅,底下燃着火。
那是灵溪宗后山的炼丹房。
也是张大胖待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不是随便藏线索,他是用自己走过的一生,画了一条回家的路。
我拔起红莲刃,扛在肩上,转身朝谷外走去。
刚迈出一步,身后地底的阵图突然剧烈一震,残留的金光猛地收缩,汇聚成一点,直射向夜空。
一道低沉的声音随风传来: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