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对着小镜左看右看,抿嘴笑:“比商店的大镜子差了点!”
“嘿!你还挑!”
张铁山挠她痒痒,车厢里笑成一团。
徐若琴靠着张卫国肩膀打盹,阳光透过车窗,暖烘烘的。
车刚拐进屯口,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万喜带着几个半大小子点起了红鞭炮。
硝烟味儿里,屯公所门口站着个穿灰布干部服的中年人,身板笔直,旁边陪着老朱。
车停稳,那干部几步上前,“啪”地敬了个标准军礼。
“报告老首长!新屯长赵刚,向您报到!”
张大兵眯眼打量:“赵刚?以前三团的那个小赵?”
“是!老团长!没想到您还记得!”
赵刚声音激动,手放下来,腰杆依旧挺得像枪。
李铁锤也乐了:“嘿!是你小子!当年打穿插,腿肚子让鬼子咬了口,还是老子把你背下来的!”
赵刚眼圈有点红,“李老英雄!您这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全屯人都围过来看新鲜。
赵刚对两位老人的恭敬劲儿,瞎子都瞧得出来。
他指挥着人卸车,手脚麻利,那辛劳劲儿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乡亲们搭把手!轻点搬,这都是老首长家办喜事的新家当!”
张卫国和张铁山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谱。
这新屯长,是知道根底的自己人。
这时候,有几个人上前打着哈哈道。
“赵屯长啊,俺们不是瞧不起您。”
“要我说,咱们团结屯的屯长让卫国当就不赖,咋还麻烦您大老远的跑一趟呢?!”
谁料赵刚一听这话,脸色骤然一变。
“哎呦老乡啊,这话可是说不得!”
“卫国同志可是张老首长唯一的孙子,当个小小的屯长可是太屈才了啊!”
“那找屯长您说,卫国当个啥官合适?”
赵刚眼神缓缓向一边撇了撇,这才慎重道。
“县长太小了,起码也得是是个市长或省长,这才配的上张首长的位置!”
........
新家具抬进屋,老张家和借给张铁山小两口的空屋顿时像换了天地。
红漆立柜锃亮,铁床结实,梳妆台的镜子照得人眉眼清亮。
“真像样儿!”
徐若琴摸着光滑的柜面,眼里都是笑。
娜塔莎学着徐若琴的样子,把两人的衣服叠好往新衣柜里放,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
张大兵背着手屋里屋外转悠,嘴角难得地一直翘着。
晚上,赵刚提了两瓶“北大仓”烧刀子,一条“大前门”烟,亲自上门。
“老团长,李老英雄!没啥好东西,一点心意,恭贺咱家双喜临门!”
他态度谦恭,没半点屯长官架子。
张大兵摆摆手。
“坐下,整这套虚的干啥!屯子里咋样?开春的活计安排妥了?”
赵刚坐炕沿,腰板依旧直。
“安排妥了!水渠清淤昨天就动工了,种子也联系公社统一调配。就是……就是得跟您二位老首长多请教!”
李铁锤给赵刚倒了杯酒:“有屁就放!磨叽啥!”
赵刚压低声音。
“上面……运动的风声紧了点。公社让各屯自查,有没有……‘旧思想’残留。”
他眼神瞟过张大兵那把挂在墙上的老军刀,还有李铁锤的大砍刀。
夜深人静,张卫国送赵刚出院子。
屯子里静悄悄,只有几声狗吠。
“赵叔,”张卫国声音压得很低,“我爷爷他们……?”
赵刚停下脚步,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两位老英雄是打过鬼子、剿过土匪的人民功臣!
咱屯子上下,心里都明镜似的!
但也得提醒老首长,那些老物件……平时尽量收着点,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张卫国点点头:“谢赵叔提点。”
“应该的。”赵刚看看四周,“你也多留个心眼,这年月……稳当第一!”
说完,他魁梧的身影融进夜色里。
回屋,张大兵还在炕头吧嗒旱烟,李铁锤擦着他的大砍刀。
“爷,李爷,”张卫国坐下,“赵叔刚才说……”
“听见了!”
张大兵吐口烟圈,眼神像一潭古井。
“老子打鬼子那会儿,脑袋别裤腰带上。现在太平了,倒要藏头缩尾?笑话!”
李铁锤“噌”一声把刀插回鞘。
“怕个鸟!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又没干亏心事!”
张卫国忙说:“不是怕,是避嫌。赵叔也是好心,现在外面……乱。”
徐若琴端了热茶进来,轻声劝。
“爷,李爷,咱关起门来过日子,东西收箱子里,外人瞧不见就成。卫国也是担心。”
娜塔莎也点头:“安全,重要!”
看着两个孙媳妇儿担忧的眼神,张大兵“嗯”了一声,没再言语,算是默认了。
而张大兵却是完全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
“放心吧,想动我老张,除了俺的老首长以外,还没有人有权力下这个命令!”
听此,张卫国不由问道。
“爷爷,您这老首长,是啥地位啊?”
张大兵脖子一梗,眼神里立马射出敬佩。
“俺老首长,当年带着我们四渡赤水、过雪山爬草地,全国就这么一位!”
“我老张跟着他打了几十年的仗,还没这么容易被人收拾!”
张卫国和李强听完,无不是满脸震惊。
以前他们都是只知道两位爷爷在国家的地位很高。
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高!
这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是一粒浮游见青天!
最后,张大兵还提醒了一句。
“卫国啊,以后做事一定要靠实力,不能走后门!”
“但要是有人欺负你和若琴,你一定要找地方告状,专门找大地方报!直接报爷爷的名字!”
听完这话,李铁锤也是应声道。
“俺老头子的名字也好使,就是闹到国外去,咱们也不怂!”
..........
合作社的账目,徐若琴管得井井有条。
新买的红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进出多少粮食、种子、农具,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刚看了几回,直竖大拇指。
“若琴同志这账,比公社会计都明白!老张家娶了个好媳妇儿!”
说得徐若琴脸红红的。
娜塔莎跟着徐若琴学记账,拿铅笔头在旧报纸上划拉,歪歪扭扭写中国字和数字。
张铁山凑过去看:“哟!俺的傻媳妇儿会写‘苞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