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铁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镜海市社区服务中心三楼的调解室,窗棂被绿萝的藤蔓爬得密不透风。翡翠色的叶片上滚着晨露,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水磨石地面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像谁随手撒了把碎银。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秒针划过玻璃表面的声音,混着窗外老槐树上的蝉鸣,像支没调门的二重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是社区医院刚消杀过的痕迹,又混着隔壁茶水间飘来的茉莉花茶香,冷的,热的,在鼻尖撞出奇怪的暖意。

司空黻推开门时,裤脚沾着的草屑簌簌落在门槛上。他昨天蹲在公园喂了一下午鸽子,卡其色的休闲裤膝盖处磨出浅白的毛边,线头松松地翘着,就像他这人,看着随和,骨子里藏着股不肯服软的韧劲。帆布包带磨得发亮,边角处缝着块补丁,是老伴生前用红绸子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装饰都要熨帖。

“来了?”率先开口的是张大爷,坐在调解室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攥着个掉漆的搪瓷缸,缸沿豁了个小口,露出里面斑驳的白瓷。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阳光照在他后脑勺的白发上,亮得有些晃眼——那是去年冬天李大妈非要拉他去染,他宁死不从留下的战绩。

司空黻点点头,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拉链哗啦作响。包里露出半截红绸子,是老伴生前跳广场舞用的,上面还沾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那是去年七夕,他偷偷别在她发间的。那天她跳《最炫民族风》,红绸子甩得像团火,花瓣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夹在她的舞谱里,竟忘了取出来。

“李大妈呢?”他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玻璃杯壁瞬间凝满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像老伴去世那天的秋雨。那天也是这样,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像谁没忍住的眼泪。

张大爷往门口瞥了眼,搪瓷缸往茶几上一磕,发出沉闷的响声:“还能咋地?堵气呢!说我昨天跟遛鸟的老王头说她包的饺子盐放多了,丢她脸了。”他说着往椅背上靠了靠,藤椅发出吱呀的抗议,“其实我那是夸她呢!咸了才够味,总比老王头家那口子包的像棉花套子强。”

司空黻忍不住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他记得老伴以前总说,张大爷和李大妈这对,就像糖醋排骨里的糖和醋,少了谁都没那股子酸溜溜的甜。年轻时李大妈生不出孩子,张大爷把街坊的闲言碎语全挡了,自己偷偷去孤儿院跑了三趟;后来张大爷中风,李大妈抱着他练走路,把腰都累弯了,这些事他们从没对外说过,却全藏在那些拌嘴的话里。

正说着,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风,吹得绿萝叶子簌簌发抖,几片老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李大妈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蓝布头巾系得紧紧的,露出的鬓角别着朵绢做的红牡丹——那是她五十岁生日张大爷在庙会买的,掉了回色,她用胭脂重新染了三遍。她穿了件紫色的对襟衫,袖口绣着鸳鸯戏水,针脚密得能数清,手里的竹篮晃了晃,传出鸡蛋碰撞的轻响。

“哼,某些人就知道在外人面前揭短!”李大妈把竹篮往桌上一放,篮底的干草蹭掉了片绿萝叶子,“我包的饺子咸?总比某些人下棋悔棋强!上次跟三楼老刘头下象棋,马都过河了,非说自己走的是象!”

张大爷脖子一梗,像只斗败的公鸡偏要硬撑:“我那是没看清!老花镜度数不够了!”他说着摸了摸口袋,那副李大妈上周刚给他配的眼镜正安安稳稳躺在那儿——他就是故意气她。

“没看清?”李大妈往藤椅上一坐,椅子发出更响的呻吟,“上次跟三楼老刘头下棋,把马当车用,也是没看清?前年跟楼下老张头打扑克,把大王藏袖子里,也是没看清?”她掰着手指头数,声音越数越亮,窗台上的绿萝都跟着抖了抖。

司空黻端起凉茶抿了口,薄荷的清凉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跟老伴也总为这种小事吵。有次她炖排骨忘了关火,锅烧得黢黑,他叨叨了两句,她就抹着眼泪说要回娘家,结果晚上偷偷把他的棉鞋刷得干干净净,晾在暖气片上。那双鞋他穿了五年,鞋底磨平了还舍不得扔,后来老伴去世,他把鞋跟拆下来,里面藏着她纳的鞋垫,绣着两只交颈的鸽子。

“行了行了,”司空黻掏出调解本,钢笔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点儿,“说说吧,这次又打算冷战几天?上回为了广场舞队服颜色,你们俩整整一周没说话,最后还是我在中间传纸条才和好的。”

李大妈别过脸,手指绞着衣襟上的盘扣:“谁跟他冷战?我是懒得理不讲理的人。”盘扣是她自己盘的,用的是张大爷的旧鞋带,红得发暗,却结实得很。

张大爷哼了声,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又塞回去——李大妈最讨厌他抽烟,说烟味沾在衣服上,熏得她睡不着。“我不讲理?上次是谁把我养的金鱼捞出来,说要给孙子当玩具?那可是我从早市一个一个挑的,其中那条红尾的,跟了我三年!”

“那不是没捞着吗!”李大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窗外的蝉都停了半秒,“再说了,你那破金鱼,整天游来游去,有啥看头?还不如我种的月季,开花时香喷喷的!”她嘴上这么说,却在去年冬天金鱼缸结冰时,半夜爬起来往水里撒盐,冻得手指通红。

司空黻在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在劝架。他突然想起老伴临走前那晚上,意识已经不太清了,拉着他的手说:“老司,等你下次调解,就跟他们说,吵架别隔夜,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你吵了一辈子,要是知道只能吵这些年,当初我肯定让着你。”

那时他没忍住,眼泪掉在她手背上,烫得她颤了颤。她已经没力气擦了,只是用指尖蹭了蹭他的手背,像以前每次吵完架那样。

“对了,”司空黻合上本子,突然拍手,“我想起个辙。”

张大爷和李大妈同时看向他,一个满脸警惕——上次他出的主意是让两人一起去给社区的流浪猫做窝,结果为了猫窝用棉絮还是旧衣服吵得更凶;一个嘴角藏着点期待——她其实早就想找个台阶下了,竹篮里的鸡蛋是特意给张大爷煮的,他最近总说头晕,得补补。

“你们俩,”司空黻站起身,阳光在他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下午跟我去公园喂鸽子。”

“喂鸽子?”张大爷皱着眉,像听到了什么怪事,“那玩意儿脏得很!上次我看见一只在垃圾桶里啄东西,爪子黑得像墨!”

“不去!”李大妈把头扭得更偏,蓝布头巾滑到肩膀上,露出耳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要去你自己去。我下午还得去给月季浇水,上周张大爷给花施肥,差点把花烧死!”

司空黻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发出酥脆的响声。是老伴烤的玉米饼,掰碎了正好喂鸽子。他记得她总说,玉米饼要放两勺糖,鸽子吃了飞得高。“去吧,”他把玉米饼往两人中间推了推,饼渣落在桌上,像撒了把碎金子,“就当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昨天我一个人喂鸽子,有只老鸽子总往我手里蹭,好像认识我似的。”

李大妈的目光在玉米饼上停了停——那油纸上的花纹,是她送给老司老伴的模子,上面刻着“福”字——又飞快移开。张大爷摸着下巴,搪瓷缸在手里转了个圈,缸底的茶渍印出个模糊的圆,像枚褪色的月亮。调解室里静下来,只有石英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软话。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探进头来。他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墨石。白大褂的口袋里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红星漆掉了一半,露出银白的金属底。

“请问,是司空师傅吗?”年轻人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抖,像初春刚化的冰棱,一碰就碎。

司空黻点点头,心里犯起嘀咕。这年轻人看着面生,不像是社区里的人。社区医院的王大夫总爱穿花衬衫,就算穿白大褂也得敞着怀,哪像这小伙子,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我是市一院的实习医生,叫不知乘月。”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片灰尘,在阳光里跳着舞,“有位患者……托我送样东西。”

李大妈警惕地眯起眼——她这辈子最信不过穿白大褂的,当年她妈就是被庸医耽误了;张大爷往年轻人身后瞅了瞅,像怕他带了什么麻烦来,手悄悄摸向茶几上的搪瓷缸,那是他的“武器”。

不知乘月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过来时手指微微发颤。信封上没写名字,只用红笔描了只歪歪扭扭的鸽子,翅膀画得像两片叶子,却看得出来画了很久,纸都被笔尖磨得起了毛。

司空黻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面上的凹凸,像是有人反复摩挲过。他突然想起老伴住院时,隔壁床的老太太总爱折纸鸽子,说等病好了,要跟老头一起去公园放。老太太肺癌晚期,说话都费劲,却每天坐在窗边折,折好的鸽子塞满了床头柜,有次还偷偷塞给他一只,说:“老哥哥,这鸽子能带货,把心愿捎给天上的人。”

“患者说,”不知乘月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更低,“这是给‘最会劝架的人’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白大褂的衣角在门框上蹭了下,留下道浅浅的白痕。门“咔哒”一声合上,把外面的蝉鸣也关在了门外,调解室里的寂静突然变得很重,压得人胸口发闷。

调解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李大妈的手指不再绞衣襟,张大爷的搪瓷缸也停在了半空,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画着鸽子的信封上,像在看个会说话的秘密。

司空黻捏着信封,突然想起老伴临终前的那个梦。她梦见两人变成了两只鸽子,在公园的草坪上啄玉米饼,他飞得慢,她就停下来等他,翅膀蹭着翅膀,暖烘烘的。“老司,”她当时笑得像个孩子,“鸽子的脖子能转一百八十度呢,我能一直看着你。”

“拆啊。”李大妈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她其实早就不气了,早上出门时特意煮了茶叶蛋,就藏在竹篮最底下,用棉布包着,还热乎呢。

张大爷也点头,搪瓷缸重重磕在茶几上:“看看是啥名堂!别是骗子!”他嘴上这么说,却悄悄把椅子往李大妈那边挪了挪,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慢慢靠在了一起。

司空黻撕开信封,里面掉出张泛黄的信纸,还有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跟他帆布包里那片,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花瓣的边缘都卷着,颜色褪成了浅粉,却像有灵性似的,落在桌上时轻轻碰了碰。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有的地方还洇着水痕,把字泡得发肿:

“老司,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在天上看你调解了。别总皱着眉,你皱眉的时候,比张大爷下棋悔棋还难看。

记得我们刚结婚那阵,总为谁洗碗吵架。你说我洗的碗有油星子,我说你擦的桌子沾灰。后来你偷偷在厨房装了个小灯,说这样我洗碗看得清。我知道,你就是嘴硬。那灯我现在还在天上照着呢,看你晚上写调解记录,别总揉眼睛。

那天在公园喂鸽子,你说要是咱俩吵架了,就来这,看鸽子飞。你还说,鸽子记性好,飞过的路,总能找回来。其实我知道,你是怕我像年轻时那样,气头上跑回娘家,找不着路。

张大爷和李大妈就像年轻时的我们,吵吵闹闹,心里却揣着对方的热乎气。你就跟他们说,去公园喂鸽子吧,就像刚认识那会儿。张大爷第一次跟李大妈约会,不就是在公园喂鸽子吗?他紧张得把面包渣全塞自己嘴里了,这事我偷偷听李大妈说的。

我在天上种了棵玫瑰,等花开了,就摘一片给你寄去。你帆布包里那片,我看着你捡的,藏得还挺严实。

别想我,想我的时候,就去喂鸽子。我会变成其中一只,落在你肩膀上,蹭蹭你的耳朵。

你的老伴”

信纸在司空黻手里抖得厉害,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想起那天在公园,老伴靠在他肩膀上,说:“老司,我要是走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掺在玉米饼里,喂给鸽子。这样,我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当时他骂她胡说八道,眼泪却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如今看着这半片玫瑰花瓣,他突然信了——她真的在天上种了玫瑰,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这……”张大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塞回去,手指在粗糙的布料上蹭了蹭,像是想擦掉什么。李大妈说的没错,他第一次跟她约会确实在公园喂鸽子,那天他揣了三个白面馒头,紧张得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还是李大妈递了块手绢给他,手绢上绣着朵小雏菊,跟她那天穿的裙子一个样。

李大妈的肩膀轻轻耸动,蓝布头巾滑到地上,露出花白的头发。发间别着的银簪子是张大爷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戴了三十年,边角磨得发亮。她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竹篮里的鸡蛋又开始叮咚作响,像在催她快点。

“你去哪?”张大爷也跟着站起来,藤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椅腿在地面划出浅痕。他的蓝布褂子后领皱成一团,是李大妈早上帮他整理时没捋平的。

“回家拿玉米饼!”李大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总不能让鸽子饿着!”她快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张大爷一眼,眼角的泪却没藏住,“还愣着干啥?你那袋小米不是说要给鸽子补补吗?”

张大爷愣了愣,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闪着光:“来了来了!”他抓起搪瓷缸往兜里一塞,快步跟上,经过桌前时,顺手把李大妈掉在地上的蓝布头巾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叠得整整齐齐揣进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张大爷的蓝布褂子蹭到李大妈的紫色对襟衫,像两朵凑在一起的老花儿。走到门口时,李大妈脚下绊了一下,张大爷伸手扶住她,掌心贴在她胳膊上,像握住了块暖玉。这一扶就没松开,两人就那么牵着手走了,影子在走廊的阳光下拉得老长,像年轻时拍的黑白照片。

司空黻看着他们的背影,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信封。阳光透过窗棂,在信纸上投下绿萝的影子,晃啊晃的,像老伴在跟他招手。他想起她刚退休那会儿,迷上了广场舞,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练,说要当领舞,结果跳了没三天就崴了脚,他背着她去医院,她趴在他背上还念叨着队形怎么排。

他抓起帆布包,拉链又哗啦响了一声。红绸子上的玫瑰花瓣掉下来,落在那半片从信封里掉出的花瓣旁边,像在说悄悄话。他把两片花瓣捡起来,对着阳光看,光线从花瓣的纹路里透过来,像极了老伴眼角的细纹。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眼调解室。石英钟还在滴答走,秒针指向十二点,绿萝的叶子上,晨露滚落在水磨石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滴没来得及擦的眼泪。桌上的凉茶还冒着热气,李大妈的竹篮忘了带走,篮底的干草上沾着片绿萝叶,透着股生气。

公园里的鸽子大概已经等急了。司空黻笑了笑,加快了脚步。风从走廊吹过,带着远处卖冰棍的吆喝声,甜丝丝的,像极了老伴烤的玉米饼。他记得她烤饼时总爱哼《夫妻双双把家还》,跑调跑得厉害,却听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不知乘月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白大褂的口袋里还揣着个信封。那是张大爷偷偷塞给他的,里面装着张存折,密码是李大妈的生日。老人说,这是给“会折纸鸽子的老太太”的医药费,还说要谢谢她,让他和老太婆没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他当时红了眼眶,想说老太太昨天已经走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一定送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听诊器,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昨天查房时,那个总爱折纸鸽子的老太太已经走了,手里攥着只没折完的鸽子,翅膀上写着“老陈,等我”。老头去年走的,走之前也是在这间病房,握着老太太的手说“我在天上给你搭个鸽舍”。老太太就每天折纸鸽子,说要攒够一百只,到时候好跟老头作伴。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把一张病历单吹起来,像只白色的鸽子,晃晃悠悠地,往天上飞。不知乘月看着它飞过楼顶的避雷针,突然想起司空师傅说的话:“鸽子记性好,飞过的路,总能找回来。”他掏出手机,给主任发了条消息:“下午想请个假,去公园喂鸽子。”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一阵风吹过,白大褂的下摆轻轻扬起,像只准备起飞的翅膀。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爷爷总带他去公园喂鸽子,说鸽子能把思念带给远方的人。后来爷爷走了,他就再也没去过,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去看看。

张大爷和李大妈蹲在公园的草坪上,撒玉米饼的手时不时碰到一起。鸽子在他们脚边踱来踱去,灰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紫蓝色的光,有只胆大的落在李大妈的竹篮沿上,歪着头看她手里的饼渣。

“你看那只白的,”李大妈戳了戳张大爷的胳膊,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跟你上次说的那只不一样。”

张大爷眯起眼,阳光照在他的老花镜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斑:“那是它崽子!我认得,腿上有个红绳结。”他说着往李大妈身边凑了凑,“上次我来喂它,还跟它说了会话,说我家老太婆最近气性大,让它多担待。”

“就你能!”李大妈笑着推了他一把,手里的玉米饼撒了一地,引得鸽子扑棱棱围过来。她的银镯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是张大爷六十大寿送的,当时他说“便宜货,戴着玩”,其实是在金店排了三小时队买的。

张大爷从兜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时发出咔嗒声。里面是些小米,用红布包着。“这是我托人从乡下带的,比城里的香。”他说着抓了把小米,往李大妈手里倒了些,“你撒这边,那边的鸽子都快抢起来了。”

李大妈往他身边凑了凑,蓝布头巾的一角扫过他的手背:“还是你细心。”她想起去年冬天张大爷半夜起来给她掖被角,想起他每次下雨都提前去阳台收她晾的花衣裳,想起他总把好吃的偷偷留给她,这些话她从没说过,却都记在心里。

张大爷的耳朵尖突然红了,像被太阳晒过的西红柿。他赶紧抓了把小米撒出去,鸽子们争着啄食,发出咕咕的叫声。有只小鸽子不知被什么惊了,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李大妈的头发,她吓得往张大爷身边靠了靠,张大爷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像年轻时那样。

不远处,司空黻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片玫瑰花瓣。风把玉米饼的香味吹过来,混着青草的气息,暖洋洋的。他想起老伴说过,鸽子吃饱了,就会往高处飞,带着人的心愿,飞到云里去。他把花瓣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花瓣打着旋儿落下去,被一只灰鸽子衔走了,往天上飞去。

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落在他脚边,歪着头看他手里的花瓣。司空黻笑了笑,把花瓣轻轻放在地上。鸽子啄了啄,又抬起头,咕咕叫了两声,像是在说谢谢。他想起老伴刚走那阵,他天天来这儿喂鸽子,有只老鸽子总陪着他,他就跟它说心里话,说他有多想念她,说她做的菜有多好吃,说她跳广场舞有多好笑。

阳光穿过鸽群,在草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一场无声的舞蹈。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惊得鸽子们扑棱棱飞起,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无数张纸在翻动。司空黻眯起眼,看着鸽子们越飞越高,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他仿佛看见老伴站在云端,穿着那件红色的广场舞裙,手里挥着红绸子,正对着他笑。

“老东西,”他在心里说,“你看,鸽子真的飞起来了。”

风穿过树梢,带来一阵沙沙的响,像是谁在应和他的话。

不知乘月踩着鸽子的咕咕声走进公园时,手里的玉米饼还带着余温。卖饼的阿姨说这是刚出炉的,放了双倍的糖,甜得能粘住牙齿。他想起那个折纸鸽子的老太太,总爱把方糖偷偷塞进鸽子食里,说甜东西能让人忘了苦。

“不知医生?”司空黻从长椅上站起来,帆布包上的红绸子在风里飘得欢快。他指了指身边的空位,“来坐。”

不知乘月挨着他坐下,玉米饼的香味混着青草气漫过来。不远处,张大爷正把李大妈掉在衣襟上的饼渣拈下来,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几十年。李大妈骂了句“老东西”,嘴角却翘得老高,手里撒小米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那是社区里的老邻居,”司空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里盛着笑,“吵了一辈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油纸包,往不知乘月手里塞了半块玉米饼,“尝尝,我老伴做的,放了两勺糖。”

饼渣落在白大褂上,像撒了把碎星星。不知乘月咬了一口,甜味顺着舌尖往心里钻,突然想起爷爷生前总说,日子就该像这玉米饼,粗粝的面里藏着甜。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妈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妈,周末回家”。

“司空师傅,”他咽下嘴里的饼,声音有点发紧,“您信人走了会变成鸽子吗?”

司空黻往天上指了指,一只白鸽正掠过云层,翅膀亮得晃眼。“我老伴说会。”他摸出那两片玫瑰花瓣,放在掌心轻轻合住,“她说变成鸽子,就能天天来看我喂鸽子。”

不知乘月突然笑了,眼角有点湿。他想起老太太床头柜里的纸鸽子,翅膀上都画着小小的红心,想起老头临终前攥着的那只,翅膀上写着“等你”。原来有些思念,真的能变成翅膀。

李大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颗茶叶蛋。“小医生,吃个蛋。”她往不知乘月手里塞了一颗,又递了一颗给司空黻,“张大爷煮的,说放了八角桂皮,香得很。”

蛋壳裂开的声音脆生生的,热气裹着香味冒出来。张大爷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块手帕,正是当年李大妈给他的那块,小雏菊的图案已经模糊,却洗得干干净净。

“给,”他把帕子往李大妈手里一塞,耳朵又红了,“刚才捡头巾时看见的,掉在走廊了。”

李大妈瞪了他一眼,却把帕子叠成小方块,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指尖在上面摩挲了两下。阳光落在她耳后的朱砂痣上,像颗小小的红豆。

一只灰鸽子突然落在不知乘月的膝盖上,歪着头看他手里的玉米饼。他屏住呼吸,慢慢把饼递过去,鸽子啄食的力道很轻,像在怕啄疼他。羽毛蹭过手背,暖烘烘的,像谁的手轻轻拂过。

“你看,”司空黻的声音很轻,“它在跟你说谢谢呢。”

不知乘月突然想起老太太走时,他好像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掏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记得带爸最爱的小米,公园的鸽子等着呢。”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那只灰鸽子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阵轻痒。它往天上飞,追上了那只白鸽,两只翅膀并着翅膀,像一对结伴远行的旅人。

张大爷正给李大妈剥鸡蛋,蛋壳剥得歪歪扭扭,却没蹭破一点蛋白。李大妈咬了一口,突然笑出声:“放这么多糖,想齁死我?”

“你上次说爱吃甜的。”张大爷嘟囔着,把自己手里的蛋往她嘴边送,“这个没放糖,给你换。”

司空黻看着他们,把玫瑰花瓣夹进老伴的舞谱里。舞谱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还留着她的指印,翻到《最炫民族风》那页,红绸子的痕迹印在纸上,像团没熄灭的火。

风穿过公园,带着玉米饼的甜香,吹得每个人的衣角都轻轻扬起。远处的天空,云像似的飘着,几只鸽子在云里穿梭,翅膀沾着阳光,亮得像镀了层金。

不知乘月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草叶,带起片蒲公英的绒毛。绒毛往天上飞,像无数只小小的白鸽子,跟着那群真鸽子,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走吧,”司空黻背起帆布包,拉链哗啦响了一声,“该回家给鸽子准备明天的口粮了。”

张大爷扶着李大妈站起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挨得紧紧的。李大妈的竹篮空了,张大爷的小米也撒完了,却谁都没提回去的事,慢慢往公园深处走,像在逛他们年轻时的约会路。

不知乘月跟在后面,手里还剩半块玉米饼。他想起医学院老师说的话,鸽子能感知磁场,所以不会迷路。其实人也一样,心里装着牵挂的人,再远的路,也总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混着鸽子的影子,在草地上织成张温暖的网。网里有没说完的话,有藏在吵架里的关心,还有那些变成鸽子的思念,正扑棱着翅膀,往每个人的心里飞。

调解室的绿萝还在窗台上晃,石英钟的滴答声里,好像混进了翅膀扇动的声音。桌上的凉茶凉透了,却还冒着热气似的,暖得像谁没走的余温。

磨铁读书推荐阅读:小王爷他必不可能动心杨辰秦惜在线阅读重生军婚:首长大人套路深女总裁的逍遥兵王王者荣耀:国服男神是女生绝品乡村小神医昼夜妄想超级吞噬系统我家妻主超高冷最强狂暴系统医门宗师寒天帝叶凡唐若雪医婿S级保镖穷小子当上总经理三十八岁桃花劫咸鱼的自救攻略宠物小精灵之冠军皮卡丘重生一次,可不是来遭罪的!直播科普帝皇铠甲,国家疯狂打榜大佬他命里缺我直播鉴宝:宝友,你这可太开门了!病娇相爷以权谋妻城市里的法师想修道盛世官商东汉末年枭雄志变成猫后,我觉醒技能树游神九八佬将我除名?特种部队跪求我加入!我拍戏不在乎票房重来1992四合院之饮食男女相思西游之大圣追爱记笪子隐华语金曲肆虐,pdd反向抽烟娱乐:小鲜肉顶流出道我在农村说媒,拯救天下光棍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重生娱乐圈之名门盛婚农家二姐的诰命之路分班第一天,暗恋校花主动来找我团宠妹妹在综艺爆火了超级城市制造商做媒这一块,我谁都不服觉醒,你惹他干嘛,他是暗影天灾陆凡唐浣溪免费阅读弘法济世美人如玉流氓魔主一夜之间,大叔的生活触底反弹
磨铁读书搜藏榜:我有一个异世界天家小农女又谜又飒穿成悲催农女后的发家日常上门佳婿大国重器:机师成神之路!开局我怒休渣男逃离异都王牌相公:霸道妻主爱上我身为仙帝的我开局穿越了万亿透视豪医鸡飞狗跳的农门生活重生之着魔.操盘手札记无限影视,从流金开始岁月如此多娇相思西游之大圣追爱记觉醒钞能力都市医仙魂穿大汉之未央宫赋都市游侠之青铜短剑农女:星际战将在古代开顺风快递残疾大佬不孕不育?她一胎生四宝!带着萌宝去结婚于枫于山高雨霜噩梦复苏,我有一只小僵尸三国召唤之袁氏帝途民政局门口签到,奖励美女老婆想躺平,却被娱乐圈女人们套路了特级厨师四合院:这个司机太过嚣张赘婿无双官道红颜四合院:从下乡归来后开始离婚后我成了薄爷的白月光闪婚甜蜜蜜:总裁老公宠爆了黑心娇妻,太放肆!我是真有宝藏农家努力生活乡村野汉:与表姐一起钻进山林白手起家杀嫡重生,反派演员被爆捐款无数一窝三宝,总裁喜当爹沧桑之情天才高手的妖孽人生从1977开始快穿之跪求愿望成真绝世容颜美女总裁董事长是我老婆四合院:八极传人过目不忘玄门大佬她直播后,全国沸腾了田园弃妇
磨铁读书最新小说:住进女友嫂子家,觉醒了透视之眼铁血忠魂:扞卫重返大学:你们管他叫贫困生?游戏入侵:以生肖构筑恶魔序列黑道双少妇:都市功夫情潜龙出山:一鸣惊人!代号孤狼,我是小鬼子的恶魔红警抗战:平推这帮小鬼子giantess高校重生70,赶山养活邻家绝色母女玄魁让你拍综艺,你开创真人秀时代禾城岁月仙界无敌!我重回都市逍遥微微一笑,肖奈是我偶像非正常人类事物处理觉醒吧!八大锤打工仔!综网:从纸人术开始青帮最后一个大佬烟火里的褶皱NPC转生成为玩家传说之大探险敢用预制菜?我直播溯源中央厨房重生之小学生训练狼牙重生官场:我从基层逆袭成王哥哥带你去修仙五零:别人啃窝头,我宠妻吃肉这个仙尊很爱国路灯下遇见你回首如初领主:虫族弱?我掀起无尽虫潮!我们还在上学,你就镇守星域了?我在月球做大做强名导资本:从2005年拍烂片开富养女儿30年,她叫我生物学爹乐坛妲己是男人?粉丝们彻底疯了氪金变强?爹,你到底有多少资产确诊绝症后,我成了旅行区顶流涅盘都市重生1973:AI重构香江商业早知天下事,买尽世间田重生六零:我的时空兑换系统审判畜生:开局坟头草三米高召唤物太奇葩,战斗像是在整活鲁智深现代行侠记佣兵之无界战场我只想苟住,无奈马甲层层掉落都市重生之北冥医帝第一个超能力者两界搬运:从一无所有到只手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