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夹杂着海腥味的阳光,透过“血与酒”酒馆那肮脏的窗户,照射在高崔克·格尼森那张宿醉的脸上时,这位传奇的屠夫,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头,如同被一千柄战锤同时敲击过一般,剧痛欲裂。他的喉咙,干得仿佛要冒出火来。他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仿佛有无数只地精在里面打架。他挣扎着,从那张由坚硬的木板搭成的、散发着浓烈酒臭味的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狭小而又简陋的房间里。房间的角落,堆满了各种生锈的武器和破旧的铠甲。而他的同伴,菲利克斯·耶格尔,则一脸愁容地坐在房间唯一的椅子上,手中捧着那本厚厚的日记,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无奈、懊悔,以及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菲利克斯……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高崔克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道。“我们昨天……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菲利克斯抬起头,他看着高崔克那副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醒酒药剂,递了过去。
“喝了多少?高崔克,我的朋友,你昨天喝的酒,足够填满一个小湖了。”菲利克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你不仅喝光了我们所有的钱,还把我们未来一年的财富和自由,也一并喝了进去。”
高崔克接过醒酒药剂,一饮而尽。那股辛辣而又苦涩的液体,如同火焰般,从他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开始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他们在酒馆里豪饮,他记得,他和一个长着红色胡子的矮人军官拼酒,他记得,他们唱着歌,吹着牛……然后……然后,他似乎在一张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羊皮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还喝了一瓶味道奇怪,但后劲十足的烈酒。
“那份……那份协议……”高崔克的酒,在这一刻,彻底醒了。他猛地站起身,他那高大的身躯,几乎要撞到房间低矮的天花板。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菲利克斯。“我们昨天……是不是签了什么该死的协议?”
菲利克斯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将那份被高崔克随手扔在角落里的、早已变得皱巴巴的羊皮纸雇佣协议,捡了起来,递给了高崔克。
“你自己看吧,我的屠夫朋友。”
高崔克一把抢过协议,他那双能够看清百步之外地精的眼睛,此刻却因为宿醉和懊悔,而变得有些模糊。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羊皮纸上那些用古老的矮人符文写成的、充满了契约力量的文字。
协议的内容,简单而又直接。他们,高崔克·格尼森与菲利克斯·耶格尔,自愿加入巴拉克·海门关的军队,为伟大的矮人王柏诺斯·龙锤效力,共同对抗入侵提利尔地区的、由一个名叫“李易铭”的黑暗精灵所率领的掠夺者军团。协议的期限,是直到将所有入侵者彻底驱逐,或者战死为止。而作为回报,他们将获得一笔丰厚的佣金,以及在战斗中缴获的所有战利品的三成。协议的最后,是高崔克那清晰而又巨大的手印,以及一个象征着菲利克斯同意的、由索林·铁拳代笔的潦草签名。而那瓶“誓言之酒”,则让这份协议,变得如同钢铁般坚固,不可动摇。
“李……李易铭?!”当高崔克看清那个名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他那颗坚韧的矮人之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锤,重重地击中。
“黑暗精灵掠夺者……提利尔地区……”菲利克斯在一旁,用一种近乎哭泣的语调补充道。“高崔克,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帝国时,听到的那些关于南方新崛起王国的传闻?那个由一个年轻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黑暗精灵所建立的,融合了提利尔凡人与黑暗精灵殖民者的王国?那个王国的国王,就叫李易铭!”
“而且,你忘了吗?我们在冒险时,遇到的黑暗精灵年轻人?他也叫李易铭!他们……他们是同一个人!”
菲利克斯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小小的房间内炸响。
高崔克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羊皮纸协议,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得他几乎要拿不稳。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虽然身为黑暗精灵但却拥有着令人敬佩的勇气和智慧的年轻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再次相遇的方式,竟然会是这样。他们,竟然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成为了自己朋友的敌人!
“不……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个该死的误会!”高崔克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他猛地将手中的协议撕成碎片。然而,那份契约,却在被撕碎的瞬间,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重新凝聚成了一张完整的羊皮纸,然后,如同有生命般,飞回了桌子上。
“没用的,高崔克。”菲利克斯绝望地说道。“那是矮人最古老的誓言契约。一旦立下,除非双方同意,或者其中一方死亡,否则,永远无法解除。违背誓言者,将受到先祖之魂的诅咒,他们的武器将变得迟钝,他们的勇气将化为乌有,他们的灵魂,将永世在痛苦中徘徊。”
高崔克,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传奇屠夫,在听到“先祖之魂的诅咒”时,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他可以不畏惧死亡,不畏惧任何强大的敌人,但他却无法承受,来自自己种族最神圣的诅咒。那将比死亡,还要痛苦一万倍。
“该死的酒精!该死的矮人!该死的索林·铁拳!”高崔克愤怒地咆哮着,他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坚硬的石墙,瞬间被他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我们……我们必须去找那个柏诺斯王!我们必须向他解释清楚!我们不能……我们不能与李易铭为敌!”高崔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抓起背上的符文战斧,便要冲出房间。
菲利克斯立刻拦住了他。
“冷静点!高崔克!你现在冲过去,除了被当成逃兵砍了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菲利克斯焦急地说道。“我们必须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我们必须先见到柏诺斯王,然后,向他陈述我们的理由。或许……或许他会看在我们曾经的功绩上,或者看在那笔我们还没捂热就被你喝掉的佣金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高崔克深吸一口气,他那双因愤怒和懊悔而变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菲利克斯。他知道,菲利克斯说的是对的。他必须冷静下来。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矮人的固执,以及他们对黑暗精灵的刻骨仇恨。
当高崔克和菲利克斯,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见到了那位巴拉克·海门关的矮人王柏诺斯·龙锤,并向他说明了他们与李易铭的“旧交”,希望能够撤销雇佣协议时,他们得到的,是柏诺斯王那如同冰山般冷酷的拒绝。
“旧交?你们和一个卑劣的、杀害了我们伟大英雄贝勒加王的杜鲁齐有旧交?!”柏诺斯王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愤怒。“这并不能成为你们违背誓言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更证明了,你们有责任,去亲手斩下那个背叛者的头颅,以洗刷你们与他为伍的耻辱!”
“誓言,一旦立下,便神圣不可侵犯!这是我们矮人最古老的荣耀!”柏诺斯王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们执意要违背誓言,那么,你们不仅要承受先祖之魂的诅咒,更要赔偿我们十倍的佣金,以及你们在酒馆里造成的所有损失!否则,你们将作为逃兵和叛徒,被永远地刻在巴拉克·海门关的耻辱柱上!”
听到那笔足以买下一座小城的巨额赔偿金,菲利克斯的脸,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他知道,他们完了。他们被这个该死的誓言,彻底地锁死了。
高崔克的脸上,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可以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名誉,但他却无法不在乎那来自先祖的诅咒。
就这样,在矮人那如同钢铁般坚固的荣誉枷锁之下,高崔克和菲利克斯,被迫地,穿上了巴拉克·海门关的制式铠甲,被编入了一支由索林·铁拳亲自率领的、专门负责突击的“铁拳军团”。
他们,即将被推向那充满了血与火的东线战场,去面对他们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敌人。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懊悔、无奈,以及一丝对命运的无声诅咒。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充满了误会的战争,将如何发展,而他们与李易铭之间那份特殊的友谊,又将在战火的考验下,走向何方。一场充满了戏剧性与悲剧色彩的冲突,已然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