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这声“打逼尅的!”如同一声惊雷,又像是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与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兴业公司的这帮伙计,成分复杂,藏龙卧虎。有安连奎原来在东北当胡子时就跟随着他、杀人如麻的老弟兄。有王汉彰大师兄从河南温县陈家沟亲自推荐来的太极拳高手,看似慢悠悠,实则一搭手就能碎人筋骨。还有就是从泰隆洋行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在天津卫的江湖里打过滚的硬茬子。这些人不敢说个个身怀绝技,但对付寻常三五条大汉,绝对不在话下。
再看这帮日本浪人,相形见绌。他们个头最高的那个也就将将一米六出头,最矮的那个甚至不足一米四,手里抡着的太刀几乎跟他自己的身高差不多!远远看上去,活脱脱就像南市三不管地带那些耍猴的艺人,给猴子套上了一件滑稽的日本甚平,手里再塞根长棍充数!用沐猴而冠来形容他们,简直在合适不过了!
这帮浪人平日里仗着日本侨民的身份和领事裁判权的庇护,在天津卫横行霸道,欺压中国商贩和平民。无论是普通中国人,还是不愿多事的西洋人,轻易都不会去招惹这些滚刀肉似的蛮横家伙。
久而久之,他们便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中国人都软弱可欺。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今天,在南市这块硬地上,他们一脚踢到了烧红的铁板,遇上了真正杀伐果断的狠人!
冲突刚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咔嚓!”“哐当!” 几声脆响,浪人手中那看似锋利的太刀,要么被干脆利落地夺下扔在地上,要么直接被沉重的狼牙棒硬生生砸断!精钢打造的刀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子的玩具。
日本浪人们哇哇怪叫着,见兵器失效,立刻摆出空手道的架势,准备施展他们的“唐手”绝技。可他们哪曾想,腿短胳膊细的他们。直拳、手刀挥出去,差着一大截,连对手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位来自河南的邵老三,身形如柳絮飘动,一个“搂膝拗步”贴近,看似轻柔地一靠一抖,那个一米六出头的浪人就像是被狂奔的马车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溢血,再也爬不起来。
泰隆洋行出来的弟兄们,则是标准的军队做派,动作简洁狠辣。面对浪人吼叫着踢来的“前回蹴”,不闪不避,直接用坚硬的小腿胫骨格挡,“嘭” 的一声闷响,浪人抱着仿佛踢中铁柱的脚原地单腿乱跳,惨嚎不止。紧跟着一记沉重的侧踹,正中其胸口,将其踹得倒滚出去,瘫软如泥。
最抢眼、最令人热血沸腾的,还要数舞动着青龙偃月刀的安连奎!
这柄看着很沉重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中,仿佛没有了重量,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旋风。他当然不是用刀刃劈砍,那样真就要出人命了。他用的是刀面拍、刀背砸、刀纂戳、刀杆扫!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
“啪!” 刀面如同巨大的巴掌,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浪人直接拍飞出去,人在空中就喷出一口混着牙齿的血沫。
“咚!” 刀柄的铁纂狠狠杵在另一个浪人的胃部,那人立刻像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着倒地,呕吐不止。
“横扫千军!” 安连奎大喝一声,长刀贴地横扫,直接将两个浪人扫得双脚离地,重重摔了个七荤八素,腿骨显然已经折断。
在安连奎这尊凶神面前,这群日本浪人根本没有一合之将!真真是如同猛虎入了羊群!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从最初的惊恐,逐渐转变为震惊,继而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叫好声!这可比戏台上那些程式化的武打好看多了,真刀真枪,拳拳到肉,关键是——打的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日本人!今天这趟三不管可没白来,这他妈太过瘾了,太解气了!
王汉彰一直冷静地站在战圈之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全场。见打得差不多了,地上已经躺满了呻吟惨叫的浪人,再打下去,恐怕真就要闹出人命。这几个家伙毕竟是日本人,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打死,虽然痛快,但后续的麻烦会非常棘手。
想到此,他抬起了手,轻轻挥了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兴业公司伙计的耳中:“行了,停手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伙计立刻后撤停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只有安连奎意犹未尽,将青龙偃月刀“咚”的一声,沉重地墩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他咧开大嘴,朝着王汉彰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前来闹事的这几个日本浪人有两个昏迷,剩下的几个人不是胳膊折腿断,就是头破血流!王汉彰走到了带头的那个日本浪人跟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冷笑着说道:“妈了个逼的,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个日本浪人确实是一个狠角色,虽然他的手腕被王汉彰折断,在刚才的斗殴之中,又被安连奎一刀背拍在了脑袋上,留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可即便是到了这般田地,他三角眼中的凶光仍未完全熄灭。他喘着粗气,用生硬的中国话混合着日语,色厉内荏地嘶吼道:“八嘎……你们……你们侮辱大日本帝国!我们要向领事馆抗议!你们……等着瞧……”
“抗议?”王汉彰打断他,嘴角边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笑意,他边笑边摇头,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可以啊,尽管去。不过,在那之前,先把你们砸坏的东西,还有惊吓到我这些妹妹们的精神损失费,给赔偿了。”
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钱币和破损的桌椅。“募捐箱里的钱,粗略估计,不下一千大洋。桌椅算你五百。我这些妹妹们,”他目光扫过那群惊魂未定却眼含激动的女学生,包括他的两个妹妹,“每人一百大洋压惊。一共是十一个人……”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赵若媚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就是一千一百大洋。一千,加五百,再加一千一,总共是……”
他清晰地报出数字:“总共是两千六百块大洋!” 他一边说,一边竟伸出手,颇为“体贴”地帮那个疼得龇牙咧嘴的浪人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衣领,动作温柔,语气却冰冷如铁:“给了钱,咱们就算是两清了!这件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八嘎呀路!你抢劫!” 这个浪人气得浑身发抖,哇哇大叫。两千六百块大洋!这对于他们这种在海外底层厮混、靠敲诈勒索和帮会接济过活的日本流氓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把他们全卖了也凑不出来!
“不给?”王汉彰眉毛一挑,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肃杀。“安师兄。”
“在!” 安连奎上前一步,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再次“咚”的一声墩地,声若闷雷,震得那几个还能动弹的浪人心胆俱裂。
王汉彰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几个日本浪人,口中却慢条斯理的说道:”要是有人欠钱不还,按咱们的规矩,该怎么办啊?“
安连奎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属于胡子马匪的狞笑,配合着他满脸的横肉,显得格外可怖。他故意放大声音,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敢赖咱们兴业公司的账,那就是不懂规矩,得帮他立立规矩!轻则,打断四肢,扔到海河边上喂野狗;重则,抄家灭门! 男孩卖给口外的地主当一辈子苦力,女孩和这家的媳妇,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接客,至于这家的男人嘛……嘿嘿,正好南美洲巴西那边修种植园,南洋锡矿也缺‘猪仔’,卖过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他就得活活累死在矿上!”
这番话,半真半假,夹杂着浓重的江湖恐吓。但那血腥残忍的意味,却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那几个日本浪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们不过是依附在日本侨民团体边缘的底层混混,平日里欺负老实人还行,何曾真正见识过中国本土江湖势力这种毫不掩饰的、源自丛林法则的狠辣手段?他们的日本身份,能保的了他们一时,可保不了他们一世啊!更无法保证他们不被这些地头蛇用各种“意外”方式弄死弄残,甚至真被卖到异邦他乡当“猪仔”!
领头的浪人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的凶悍终于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他用日语和其他几个还能说话的同伴急促地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充满了惊慌。片刻之后,这些残兵败将的眼中,竟然又重新流露出一种绝望而疯狂的狠厉神色,手悄悄地向身边断掉的刀柄或者怀里摸去。
王汉彰心中冷笑,他知道,日本人就是这种德行,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是要困兽犹斗,做最后的拼死一搏了!他眼神一厉,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看向安连奎,准备让老安巴这几个日本浪人弄到郊外去。到时候是倒栽葱的插进河里种荷花,还是挖坑活埋,那就要看当时的心情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围观的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诸位,请等一下!“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住了现场的骚动。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头戴一顶深棕色礼帽、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他步履从容,面色平静,径直挡在了那些准备拼命的日本浪人和杀气腾腾的兴业公司伙计之间。
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礼帽,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带着学者气质的脸,然后朝着王汉彰微微躬身,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用流利的中文说道:“王先生,过年好,给您拜个晚年了。今天这件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不如……请您看在鄙人的薄面上,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王汉彰定睛一看,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缩。
说话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驻天津特务机关——青木公馆的负责人,茂川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