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昀大多时间都沉浸在对地图的研究中,慕容晓晓则心满意足地抱着美酒,时不时找他再“讹”一两坛,短短时间,陈昀库存的佳酿已被她搜刮了不下十坛。
陆婉灵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好奇又略带拘谨地打量着周围那些平日只在传闻中听到的大人物。
忽然——
广场中央的传送祭坛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一道光华闪过,一道身影已然出现在祭坛之上。
“咦?”
“这么快?”
“这才半天功夫吧?就有人出来了?”
“是被淘汰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纷纷投去惊讶的目光。
陈昀也抬起头望去。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随意挽住,身后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他面容平凡,神色冷峻,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泄,仿佛只是一个平凡的凡人剑客。
“是剑十三!”
“剑山的剑十三!他怎么出来了?”
“以他的实力,在人族凝神境中绝对排进前五,难道失手被淘汰了?”
“不可能吧……”
人群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剑十三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朝着高台之上诸位至尊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便径直走下祭坛,回到了他之前所在的亭阁——恰好在陈昀他们附近。
高台上,蓬莱仙宗之主抚须笑道:“好!第一位获取信物者出现!剑山,剑十三!”
哗!
广场顿时一片哗然!
不是被淘汰,而是第一个成功拿到了信物!
这才半天时间!
这剑十三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陈昀也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闭目盘坐、如同磐石般的剑十三。
此人他似乎从未听其开口说过话,存在感极低,却又强得令人侧目。
慕容晓晓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别看了,剑十三就这性子。他是个纯粹的剑痴,生命里除了剑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从不与人交流,剑心纯粹得吓人。”
陈昀了然。
他想了想,主动泡了一壶新茶,端着走到剑十三的案几前。
剑十三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依旧不语。
陈昀笑了笑,给他面前的茶杯斟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开口:“恭喜剑道友拔得头筹。冒昧请教,不知这秘境内的考验究竟是何形式?”
剑十三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然后默默地端起茶杯,向陈昀微微示意了一下,算是回礼。
随后,他用一种极其平淡、毫无起伏的语调,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陷阱。随机分布。触发未知。考核各异。通关百道,可见信物。一关失败,从头计。触信物,终考随机。限时十息。超时,信物隐,重寻陷阱。可……相互攻伐。”
陈昀听得眉头紧锁。
陷阱随机出现,考核内容随机,最终考验还是随机并且限时十息!
这规则……当真是公平到了极致,也苛刻到了极致!
纯粹考验修士的全面能力、应变速度以及……运气!
“剑道友如何能如此之快?”陈昀忍不住追问,“那些考核难度很大吧?”
听到这个问题,剑十三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极其艰难地、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但最终看起来却有些怪异。
他吐出两个字:“运气。”
顿了顿,补充了关键信息:“终考,是幻象。”
陈昀瞬间愕然。
幻象?!
神特么的幻象!
那必然是直指道心的终极考核!
而这剑十三的道心,纯粹得只剩下剑,恐怕早已达到“心外无物,万幻不侵”的境界,才能一息破之!
这运气,当真是……没谁了!
陈昀依旧斜倚在剑十三的案几旁,自斟自饮,有一搭没一搭地试图与这位剑痴交流。
大多时候是他在絮叨着对幻翎仙境的些许猜测,或是点评几句方才其他天骄的议论,而剑十三只是闭目静听,偶尔从鼻间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算作回应,惜字如金。
这般景象,落在旁人眼中却颇觉惊奇。
剑十三的孤僻冷硬是出了名的,竟有人能在他身边待上如此之久而未遭驱逐,已是奇事一桩。
半晌,广场中央的传送祭坛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空间波动。
光华散去,一道窈窕身影显现。
来人一袭素白宫装,身姿曼妙,容颜清丽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
然而,她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并非剑十三那种沉浸于道的沉默,而是一种彻骨的、仿佛斩断了所有情感的漠然。
一双美眸之中,唯有冰封般的死寂与潜藏的凌厉杀意。
“太上神庭,任嫣然!”有人低呼出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忌惮。
此女修炼的乃是赫赫有名的《太上忘情录》,绝情绝性,杀伐果决,是出了名的冰冷杀神。
高台上,蓬莱仙宗之主的声音适时响起,传遍四方:“第二尊席位,太上神庭,任嫣然!”
任嫣然对周遭的注视与议论恍若未闻,径直走回属于她的席位。
她的目光扫过陈昀和一旁的剑十三,并无任何情绪波动,旋即坐下,取出一块雪白的绢帕,面无表情地开始擦拭她那柄寒光四溢的长剑,动作专注而冰冷。
陈昀见状,心思活络起来。
毕竟都是要一同进入幻翎仙境的同伴,若能提前结交,在险地之中或可互相有个照应。
他端起茶壶,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凑近两步。
“任姑娘……”
刚吐出三个字,一道冰冷刺骨、蕴含着实质杀意的目光骤然射来,如同极地寒冰瞬间刺入神魂,让陈昀后续的话语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陈昀脸上的笑容僵住,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退回了原位。
案几对面,慕容晓晓早已伏案笑得肩膀耸动,传音道:“哈哈哈……陈老大,你就省省吧!任嫣然是功法所致,天生就是块冰疙瘩,捂不热的!她眼里除了修行和杀戮,估计就没别的了!”
陈昀摇头低叹,带着几分惋惜,低声嘀咕:“唉,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如此……”
话音未落,嗤啦一声锐响!
一道凝练至极的冰冷剑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鬓飞过,精准地钉入他身后的亭柱之上,剑尾兀自嗡鸣颤抖!
同时,一道毫无感情色彩的冰冷女声自他身后传来,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
“再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昀耸了耸肩,彻底打消了念头,乖乖端着茶壶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研究他那份宝贝地图去了。
得,这位比剑十三还难搞,是个一点就炸的冰火药桶。
不知不觉,夜色再次降临。
自剑十三和任嫣然之后,祭坛再无动静。
显然,后面的关卡愈发艰难,绝非轻易可通过。
慕容晓晓早已拉着有些拘谨的陆婉灵去找相熟的朋友闲聊,甚至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日后结伴游历的计划。
剑十三依旧如老僧入定,任嫣然擦剑的动作仿佛能持续到天荒地老,只是在陈昀目光无意扫过时,她会立刻抬头,以那双冰封般的眸子回敬,那纯粹的剑意与杀意混合的气息,让陈昀极不舒服。
‘算了,这两个都是神经病,还是等个能正常交流的出来吧。’陈昀心中腹诽。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嗡——!
传送祭坛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光芒连续闪烁!
顷刻间,四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被传送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叶秋云、帝殇、天音寺的三葬和尚,还有一位身着雷狱服饰、面容刚毅的青年。
“哈哈哈,好!”蓬莱仙宗之主笑声爽朗,“又有三尊席位诞生!蓬莱仙宗叶秋云!玄黄天宗帝殇!天音寺三葬!”
宣布完毕,他却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雷狱青年身上,略带疑惑:“嗯?这位是雷狱的汪严小友?你……”
众人的目光也集中过去,带着疑问。汪严的实力在顶尖天骄中并不突出,他能与这三位同时出来,着实令人意外。
雷狱方向,一位气息狂暴的至尊沉声开口:“汪严,怎么回事?你未获信物怎么出来了?”
那名为汪严的青年摸了摸鼻子,古铜色的脸上涨得通红,显得十分窘迫,吭哧了半天才低声道:“回禀至尊……弟子……弟子是被淘汰出来的。在一处陷阱中,看到了……看到了一些过往幻象,心神失守,道心不稳,已……已无法继续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与自责。
那雷狱至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摆了摆手,未再多言。
陈昀心中明了,这汪严必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心中有着难以磨灭的执念或憾事,即便修至如今境界,仍未能真正走出,故而在那直指本心的考核中败下阵来。
叶秋云拍了拍汪严的肩膀,以示安慰,几人一同回到了亭阁区。
“叶兄,帝兄,三葬大师,恭喜!”陈昀笑着拎起茶壶迎了上去。
叶秋云拱手回礼,风度翩翩:“侥幸而已,幻翎仙境之中,还望陈兄多多关照。”
帝殇亦点头致意。
三葬和尚双手合十,面带憨厚笑容:“阿弥陀佛,多谢陈施主赠茶。”
几人刚落座,还未寒暄几句,传送阵再次亮起!
这次走出的,是凌诗语和另一位气势不凡的青年——刘家的刘天浩。
“第四、第五席!轩辕学宫凌诗语!刘家刘天浩!”
名额又去两席!仅剩最后两个名额!
而秘境之中,尚有诸多声名赫赫的天骄在苦苦挣扎,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蓬莱仙宗此次设置的关卡,确实综合考验了战力、智谋、心性甚至运气,极为公平,也极为残酷。
入夜时分,华光再闪。
第八个名额诞生!
当那道倩影走出光幕时,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天玄宗,李秀媛!”
“竟然是她!”
“她的玄灵圣体近年来光芒万丈,据说已直追华元圣!”
“华元圣曾亲口言,此体质太过逆天,难以企及……”
“若她此番能在幻翎仙境中成功凝练神魂,踏入融神境,恐怕天玄宗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李秀媛的出现,无疑是一匹亮眼的黑马。
她数百年来默默弥补根基,如今厚积薄发,一举夺席,惊艳四方。
她走出祭坛,目光流转,很快找到了陈昀的位置,对他嫣然一笑,眨了眨眼,灵动中带着几分俏皮。
陈昀也笑着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许。
李秀媛见状,脸颊微红,更添几分娇艳。
直至深夜,万籁俱寂之时。
传送祭坛最后一次亮起。
最后一道身影缓缓步出光幕。
褐发披肩,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郁气息,正是姬家少主——姬梵夜。
第九席,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姬梵夜走出传送阵,目光下意识扫视全场,最终与陈昀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眼底深处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力掩饰却仍被陈昀捕捉到的——惊惧!
虽然那丝情绪瞬间便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恢复了古井无波,但如何瞒得过陈昀的感知。
陈昀先是一怔,随即心下了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看来,在那叩问本心的关卡里,这家伙没少“见到”我啊……怕是都快被打出心魔来了。’
随着姬梵夜归位,左修至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广场上空。
他并未多言,只是大手一挥。
嗡!
祭坛光芒大盛,剩余所有仍在秘境中苦苦挣扎的天骄,瞬间被集体传送了出来。
他们出现在广场上,先是茫然四顾,待看到早已出来的九人以及高空中面无表情的左修至尊时,顿时明白了结局,脸上纷纷涌现出强烈的不甘、失落、遗憾,乃至颓然。
九席名额已定!
至于那第十席……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瞟向那个靠在亭柱旁、悠闲喝茶的灰袍青年……纷纷打了个寒颤,迅速移开视线。
算了……别找死了。
那名额,谁爱要谁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