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绽,淡金色的阳光如同融化的琥珀,温柔地穿透炼天城上空的薄云,为这座丹香弥漫的巨城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活力。
陈昀告别了还在简陋小院中休整的周一炜,独自踏上了前往灵虚殿的路途。
炼天城的富庶,在交通上便可见一斑。
城内纵横交错的空中航道中,穿梭着造型各异、铭刻着法阵符文的公共飞舟。
它们如同灵动的游鱼,在各处固定的停靠点起降,承载着熙攘的人流。
陈昀随意登上一艘,无需支付分文灵石,如同搭乘凡俗都市的公交,平稳而迅捷地驶向城市的核心地带。
当灵虚殿那恢弘的轮廓终于映入眼帘时,饶是陈昀心性沉稳,也不禁为之心神微震。
这不仅仅是一座殿宇,而是一座城中之城!
高耸入云的殿门,以不知名的莹白灵玉雕琢而成,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其上镌刻着繁复玄奥的丹鼎云纹,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殿门之后,视线所及,是连绵起伏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掩映在精心培育的奇花异草之间。
灵泉汇聚成溪,蜿蜒流淌过灵雾氤氲的仙池,珍禽异兽的身影在林苑深处若隐若现。
作为一方巨头势力的分殿,其占地之广袤,气象之万千,门下弟子数十万计的规模,无不彰显着无可撼动的底蕴。
陈昀收敛心神,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巨大的殿门
。门前,两名身着素白长袍、身姿笔挺如松的守门弟子目光如电,审视着往来人流。
他们神情肃穆,却并无骄横之气,维持着大门秩序的同时,也带着一股属于大势力的从容气度。
陈昀上前,语气平和地表明来意:“两位道友,在下是来寻人的,以家属身份。”
守门弟子闻言,并未表现出丝毫刁难,其中一人微微颔首,指向大门旁一座半人高的、镶嵌着复杂晶石阵列的石台:“请使用此‘传音阵盘’,输入你要寻找之人的身份印记,或直接以神念沟通其随身信物,即可联系。若对方在殿内许可区域,自会回应。”
陈昀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称为“传音阵盘”的石台上,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这玩意儿…他从未接触过。
其原理,似乎与地球上的电话有几分相似?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坦承道:“实不相瞒,在下出身偏远小界,这等玄妙的法宝…未曾见过。”
守门弟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继续问道:“无妨。那请告知您要寻找之人的姓名、何时入殿、所属进修班次、师承哪位丹师?有此信息,我们亦可代为查询殿内名录。”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雹砸下。
墨琼何时入殿?在哪个班?师承何人?陈昀心中一片茫然。
他硬着头皮道:“我要找的人,名叫墨琼。”
守门弟子转身,手指在石台侧面一块光滑的晶石面板上快速滑动,灵光闪烁。
片刻后,他摇头:“名录之中,并无名为墨琼的弟子或丹师记录。”
陈昀心念电转,脱口而出:“说错了!是大号陈琼!”
他记得墨琼提过,在外行走有时会用化名。
守门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职责所在,还是依言查询。
晶石面板光芒流转,很快,密密麻麻的名字投影在空中。
“陈琼”二字赫然在列,竟有上百之多!
陈昀看着那上百个名字,瞬间头大如斗。
守门弟子爱莫能助地摊手:“名录只登记姓名与基础信息,并无影像留存。且这些‘陈琼’,最近入殿者也是二十年前,与您描述的年岁相差甚远。”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泡。
连人是否真在此殿都无法确认了!当初那神秘人救走墨琼和啸天,身份不明,去向成谜。
陈昀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只得抱拳:“多谢道友,打扰了。”
转身离去时,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回程途中,飞舟掠过繁华的城区。
一座巍峨华美、气势非凡的建筑群闯入视野,巨大的匾额上,“玲珑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昀的目光瞬间凝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感慨与唏嘘交织。
玲珑阁…柳子素!
那个在他最落魄、被整个洛山界通缉的至暗时刻,毅然向他伸出援手的女子。
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他从未忘却,也一直在等待一个重返洛山界,能当面向她郑重道谢的时机。
然而,对于借助玲珑阁的力量,他从未有过此念。
当初在宏璟城,虽觉柳子素身份神秘,但也只以为是洛山界玲珑阁的高层,如何能想到,她竟能执掌整个新安界乃至其下辖无数小界域的玲珑阁权柄?
那已是横跨诸天万界的庞然大物!
连他认识的管事海陵,如今也成了柳子素麾下权柄煊赫的一方诸侯。
地位悬殊,云泥之别。
这份恩情,他记着,但求助?
他开不了这个口。
……
时光在等待与寻找中悄然流逝。
两天后,炸天帮分散在城中的孤儿们陆续回归小院,带回的消息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灵虚殿太大,炼天城更大,仅凭一个模糊的名字、一个大概的年龄、一只狼型灵兽的线索,在这人海之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个月过去,希望如同指间沙,悄然流逝,没有半点墨琼或啸天的踪迹。
这天傍晚,小院的气氛格外沉重。
陈昀正坐在老槐树下闭目养神,院门被猛地撞开。
一群炸天帮的少年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涌了进来。
他们衣衫破碎,鼻青脸肿,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伤痕,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陈昀目光一扫,心猛地一沉——人数少了大半!
苏霸天、洛溪、郑虎等核心成员,都不在!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陈昀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伤势相对较轻、正强撑着安置同伴的少年身上——那是老六白凤。
“小六子!”陈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肃,瞬间压下了院内的呻吟和嘈杂,“说!怎么回事?”
白凤——也就是小六子,闻声身体一颤,脸上交织着愤怒、恐惧和深深的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哭腔:“昀哥…是…是我们没用!”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和泪水,快速讲述:“灵虚殿周边那片区域…本就不是我们的地盘。为了打听消息,兄弟们这段时间都小心翼翼地在边缘活动,不敢深入。今天…今天在‘百草巷’外围,我们和那边的‘傲世帮’的人…起了点小摩擦…”
陈昀眼神一凝。
地盘意识!他确实忽略了这点,底层帮派之间,活动范围往往泾渭分明。
小六子喘了口气,眼中怒火更炽:“本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按道上的规矩,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各退一步也就罢了!毕竟以后说不定谁求到谁头上…可那傲世帮的帮主王傲…他…他…”
小六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屈辱和恨意,“那畜生!他仗着自己蕴灵后期的修为,竟然…竟然当众调戏四姐!言语下流,动手动脚!”
陈昀的目光瞬间扫过人群,果然不见洛溪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自他心底升起。
“四姐性子烈,当场就翻脸了!王傲那王八蛋恼羞成怒,直接下令动手抓人!”
小六子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们几个离得近的兄弟想上去阻拦,被他们的人几下就打倒了!帮主和虎哥他们得到消息,立刻带着所有能打的兄弟赶了过去,想把人抢回来!可…可那傲世帮人多势众,王傲那畜生更是亲自出手…帮主拼了命,也挡不住他蕴灵后期的修为啊!”
他声音哽咽,带着绝望:“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好多兄弟都被打伤了!帮主他们…他们还在那边死撑着,想找机会救四姐…让我先送这些伤重的兄弟回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陈昀面前:
“昀哥!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四姐吧!她才十八岁啊!那王傲…那王傲在炼天城是出了名的禽兽!被他糟蹋虐待致死的苦命姑娘…不知道有多少了!四姐落到他手里…晚了就来不及了啊!”悲愤的哭喊声在小院中回荡。
陈昀的脸色,在听完小六子的哭诉后,已彻底阴沉下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在他周身悄然酝酿、盘旋。
篝火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来自九幽的寒冰在燃烧。
这一个月,他并非冷眼旁观。时常指点这群少年修炼,看着他们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而奔波。
同为孤儿出身的那份共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让这群挣扎求存的“小混混”,在他心中占据了一角位置。
洛溪那倔强的眼神,苏霸天对力量的渴望…都清晰可见。
如今,祸事因他而起,洛溪更是因此身陷魔爪!
若他此时袖手旁观,道心何安?
“起来!”陈昀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一步踏出,已来到小六子面前。
小六子被这声音中的决绝震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弹跳起来,胡乱抹掉眼泪,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
“带路!”陈昀言简意赅,两个字如同金铁交鸣。
“是!昀哥!”小六子精神大振,猛地转身,对着院内还能站立的同伴嘶声吼道:“还能动的!都跟我走!去救四姐!救帮主!”
那些原本萎靡不振、浑身是伤的少年,此刻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一个个挣扎着爬起,眼中燃烧着仇恨和希望交织的火焰,不顾伤痛,紧紧跟在小六子身后。
一直在旁紧张旁观的周一炜,此刻也是热血上涌,胸中豪气顿生!
他猛地踏前一步,撸起袖子,大声道:“欺人太甚!算我一个!我也去!”
陈昀脚步不停,闻言只是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如同冰锥:“就凭你这淬体八重天的微末道行?去送死吗?对方刀剑无眼,乱战之中,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一炜被噎得一滞,脸上瞬间涨红,但那股子书生意气和江湖义气让他梗着脖子:“那…那我远远地躲着!给你们摇旗呐喊,壮壮声势总行吧?”他眼神急切,带着一丝执拗的坚持。
陈昀看着他那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愣头青模样,紧绷的脸上,嘴角竟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是无奈,又似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哼,随你。”他不再阻拦,目光已投向院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声音冷冽如北风,“跟上,别碍事。”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当先掠出院门。
小六子等人紧随其后,带着一股悲壮而决然的气势,冲向那片即将被血色浸染的战场。
周一炜深吸一口气,也咬牙跟了上去,心中默念:摇旗呐喊,也是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