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反而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任由那母子俩哭天抢地,表演了足足一分钟,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张写着字的纸,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张县长,这是家丑,本不该在您面前丢人现眼。”林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们二位,是我合作社的社员,也是我的亲戚。前些天,因为盗窃合作社为县里重点工程准备的水泥,被我们人赃并获。”
说着,他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娘,真干啊?我这心里咋七上八下的?”
“怕个屁!快点,就弄两袋,神不知鬼不觉!”
清晰的对话在山谷里回荡,苏有才和苏老太婆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林墨关掉录音,将那张按着红手印的百元欠条递到张县长面前。
“物证、人证、口供俱在。本该扭送派出所,追究他们盗窃国家战略物资的重罪。但念在清清怀着孕,不想让她太过伤心,我才给了他们一个劳动抵债的机会。工钱按时发,伙食按规矩来,只是工作岗位,根据他们的‘特长’,做了些微调。”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带半点火气。既说明了事实,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顾全大局、宽宏大量的晚辈,还顺便点出了这事的严重性——盗窃的是“国家战略物资”。
张县长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看着林墨,眼神里的赞许更浓了。这年轻人,不仅有本事,更有手腕和心胸。
他再看向地上跪着的苏家母子,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胡闹!”张县长厉声喝道,“盗窃国家工程物资,本就是重罪!林墨同志念在亲情,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非但不珍惜,还敢在这里颠倒黑白,诬告他人!你们的脸皮,是铁打的吗?”
苏家母子被这雷霆之威吓得浑身一哆嗦,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张县长指着他们的鼻子,“老老实实在这里劳动改造,还清了账,还能做个人!要是再敢无理取闹,败坏合作社的风气,我亲自签字,把你们送到劳改农场去,好好学学怎么做人!”
说完,他不再看这两人一眼,对身旁的张老三摆了摆手:“把他们带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张老三应了一声,像拎小鸡一样,一手一个,把瘫软如泥的苏家母子拖走了。
工地上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张县长清了清嗓子,这才说起了正事。
“林墨,这次来,除了看看工程进度,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通知你。”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省里,对你们这个‘清清百草阁药材生产合作社’的试点模式,非常重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省卫生厅的钱厅长,对你用中医药治好外宾的事迹,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过几天,可能会亲自下来视察!”
轰!
这个消息,比刚才苏老太婆撒泼带来的震动要大一百倍。
省里的厅长要来视察!那可是传说中的大官!
林墨的心也猛地一跳。他预料到会有后续,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规格这么高。这既是天大的机遇,也是巨大的压力。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放在显微镜下审视。
张县长看着林墨,沉声道:“所以,这条路,必须尽快拿出个样子来。合作社的章程、社员的管理,也要立刻规范化。还有你们那片药田,更是重中之重!这关系到我们全县的脸面,更是你未来发展的根基,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护荒山的村民,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脸上全是惊恐。
“不……不好了!理事长!出事了!”那人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西边荒山的方向。
“咱们……咱们开出来的那片地,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给毁了!”
“地里被撒了好多白花花的东西,土都烧黑了,还冒着烟,一股呛人的怪味儿!刚种下去的几棵药苗,全都死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药田,合作社的命根子,竟然在省领导视察前夕,被毁了!
林墨的脸色,瞬间冷得像一块冰。张县长的脸上,刚刚还挂着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变得一片铁青。
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捅这么大的娄子!
林墨、张县长一行人,带着几个核心村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西边那片荒山。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几天前还平整松软、充满希望的土地,此刻像是被泼了一大片硫酸。
大块大块的田地,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结晶粉末,下面的土壤已经变成了焦黑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气味。
几株作为试验品刚栽下去的药苗,已经彻底枯萎,蔫头耷脑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机。
“天杀的!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畜生干的!”张老三气得双眼通红,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鲜血直流。
村民们的心都在滴血,这片地,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是他们未来的指望,现在,全完了。
张县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了,这是在向他、向政府支持的试点项目公然挑衅!
“查!刘建设!”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给我彻查!把杏花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凶手给我揪出来!”
刘建设连连点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墨没有说话,他蹲下身,捻起一点白色粉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抓起一把被污染的泥土。
是工业盐,而且是纯度很高的那种。这种东西撒下去,别说种药材,这片地,没个三五年,连根草都长不出来。
手段之狠,用心之毒,令人发指。
会是谁干的?
苏家那对母子?他们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渠道弄来这么多工业盐。
刘二赖子那伙人?他们更像是街头斗殴的混混,干不出这么周密的破坏。
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被他送进牢里的王瘸子,和被抓起来的王霸天的残余势力。
只有他们,才有这么深的仇恨,也可能有这种见不得光的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