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壮和他媳妇,猛地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炕上的儿子。
“刚刚……是娃在叫俺们?”妇人哆哆嗦嗦地问。
“娘……水……”
炕上的孩子,又发出了一声更清晰的呓语。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哎!娘在!娘在!”
妇人再也忍不住,扑到炕边,抱着自己的儿子,放声大哭。
刘大壮这个七尺高的汉子,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拳头狠狠砸着地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像个孩子。
活了!
他的娃,真的从鬼门关回来了!
屋外,那些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村民,也全都傻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要打要杀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屋里相拥而泣的一家三口。
“真……真醒了?”
“就喝了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就醒了?”
“俺的娘嘞,这……这也太神了吧!”
人群里,那个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尖嘴猴腮村民,此刻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王主任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腿肚子还在发软。
但他的心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情绪所填满。
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震撼。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震撼!
他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又看了看自己这双只会拿手术刀和注射器的手。
他想不通。
他完全想不通!
急性肺炎合并脑膜炎,高热惊厥,神志昏迷。
在西医里,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急诊科乱成一锅粥的重症。
可现在,一碗他连成分都搞不清楚的草药汤子,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就把人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建立的医学观。
“神医啊!您是活神仙啊!”
刘大壮哭够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朝王主任跪了下去,砰砰砰地就是三个响头。
他抬起头,那张粗糙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敬畏。
“王神医!俺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俺不是人!俺混蛋!”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这粗人一般见识!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王主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蒙了,连忙上前去扶。
“快起来!使不得!我不是什么神医……”
“您就是!”刘大壮的媳妇也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哭着说,“您救了俺娃的命,就是俺们全家的大恩人!”
王主任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一个小时前,这个汉子还扬言要跟自己换命。
现在,他却要把命交给自己。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恍惚。
他不是神医。
真正的神医,是那个远在杏花镇,只给了他一张药方,就把他推到这风口浪尖的年轻人。
林先生……
王主任的脑海里,浮现出林墨那张平静的脸。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林先生让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羞辱他,也不是为了考验他。
而是为了让他亲眼看一看,亲身感受一下,这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最原始,也最震撼人心的力量。
“都别跪着了!快起来!”
王主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镇定。
他走到炕边,重新给那孩子检查了一下。
孩子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虽然还很虚弱,但最危险的时候,确实是过去了。
“烧退了,但病根还没除。这药,一天喝三次,连喝三天。”
王主任看着那对夫妻吩咐道。
“哎!哎!俺们记住了!都听您的!”刘大壮夫妻俩点头如捣蒜。
就在这时,屋外的人群,再也按捺不住了。
“王大夫!王神医!”
一个妇人挤开人群,冲了进来,脸上挂满了焦急。
“俺家娃也烧了两天了,您快给看看吧!”
“还有俺家的!也咳嗽得厉害!”
“王神医,求求您了!”
一瞬间,整个院子都炸了锅。
刚才还对王主任充满敌意和鄙夷的村民们,此刻一个个都换上了谄媚和乞求的嘴脸,争先恐后地往屋里挤。
他们看王主任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尊能救苦救难的菩萨。
李二牛和张狗蛋立刻挡在门口,大声维持着秩序。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王主任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那一双双充满希冀和哀求的眼睛。
他突然感觉,自己怀里揣着的那张薄薄的药方,重如千钧。
这哪里是一张药方。
这分明是几十个孩子的命!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退缩。
他挺直了腰杆,看着众人,沉声说道:“大家不要急!”
“孩子生病的,都先回去,让孩子平躺,解开衣服,用温水擦身体降温!”
“然后,各家派一个人,到这里来排队登记!”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股子省城大专家才有的气度和沉稳,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村民们被他镇住了,虽然依旧焦急,但真的开始慢慢排起了队。
刘大壮此刻成了王主任最忠实的拥护者,主动站出来帮忙维持秩序。
王主任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曾经唾骂他的人,如今都乖乖地听从他的指挥。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庸医的第一剂药。
不仅救了那个孩子的命。
好像……也把他自己,从那个固步自封的壳里,给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