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请下令。
五个字,如五道惊雷,在死寂的客栈大堂内反复回荡,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苏毅胸口一阵剧痛,牵扯着内腑的伤势,让他忍不住咳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尊单膝跪地的神魔。
魁梧的身躯,古朴的战甲,黝黑的脸膛,钢针般的虬髯。
以及,那柄比门板还宽,此刻却安静地杵在一旁,仿佛人畜无害的巨大关刀。
脑海中,两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带着无尽的豪情与忠义,轰然浮现。
周仓!
是你,周仓!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像是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几乎要从苏毅的胸腔中喷薄而出。但他硬生生将其压了下去,将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极淡、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弧度。
他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最铁血的手段,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来彻底掌控眼前的局面。
“起来吧。”
苏毅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伤后的虚弱,但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是,主公!”
周仓的回应没有丝毫迟疑,简洁而有力。他猛然起身,那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劲风。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沉默地、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立于苏毅的身后。
那股令人窒息的沙场煞气,此刻却化作了一道最坚实的屏障,将所有的危险与恶意,都隔绝在了苏毅的身后。
有了这面“山”,苏毅终于可以安心地,开始清算。
他的目光,越过周仓那宽阔的肩膀,如两道淬了冰的利剑,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已经瘫软如泥,浑身散发着骚臭气味的陈公子身上。
“我刚才说过,给你三息时间滚。”苏毅的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现在,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陈公子的心口。
他那被酒精、色欲和恐惧掏空了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涕泪交加的狼狈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好汉饶命!大爷饶命啊!神仙爷爷饶命啊!”
陈公子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威严,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手脚并用地爬向苏毅,脑袋磕在沾满污血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瞎了狗眼!我不该冒犯您!我爹是陈天雄,黑木镇的陈天雄!您要什么?钱?女人?我爹都有!我全都给您!求您……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所有能想到的求饶话语都吼了出来,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卑微。
这一幕,让不远处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王顺,彻底看傻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魔幻到极致的景象。
前一刻,苏先生还被踹得吐血,命悬一线,自己也被人踩在脚下,以为必死无疑。
下一刻,金光冲天,神兵天降。
那个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陈公子,此刻却像条最卑贱的野狗,跪在苏先生面前,磕头求饶。
王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尊杀神般的铁塔身影,缓缓移到了苏毅的侧脸上。
苏先生还是那个苏先生,面色依旧苍白,嘴角还挂着血迹,可不知为何,王顺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那份从容,那份淡漠,那份掌控一切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再是看着一个落难的书生,而是在仰望一尊高坐于九天云端,俯瞰众生生死的……真正神只。
对于陈公子的哭嚎求饶,苏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给过你机会。”
说完,他的视线不再停留在陈公子身上,而是转向了客栈的角落。那里,店主夫妇正抱着他们那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儿,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们的眼中,有恐惧,有茫然,也有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期盼。
苏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虽然依旧清冷:“你们说,他该如何处置?”
这句问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店主夫妇的头顶。
他们猛地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这位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会征求他们这对蝼蚁的意见。
那店主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而不敢开口。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怀中女儿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以及妻子那满是泪痕的脸庞时,一股被压抑了不知多久的仇恨与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想起了这些年,陈家父子在镇上的种种恶行。
想起了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的邻居。
想起了被他们抢走女儿,最终投井自尽的张铁匠。
想起了就在刚才,自己一家人所经历的,那地狱般的绝望。
所有的屈辱、愤怒、悲伤、仇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这种恶霸!这种畜生!”店主那老实巴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就该死!他该死!他害了不止我们一家!黑木镇有多少人家,被他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这声嘶吼,充满了血泪,回荡在客栈之中,也宣判了陈公子的最终命运。
苏毅转过头,重新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陈公子,语气平静地问:“听到了吗?”
陈公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毅不再看他,而是对身后的周仓,下达了自他降临之后,第一个,也是最冷酷的命令。
“让他闭嘴。”
“永远。”
“是,主公!”
周仓的回应,依旧是那般简洁。
“不——!”
死亡的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陈公子,他发出了此生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
“你不能杀我!你敢杀我!我爹是凝气境!凝气境的仙师!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把你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最后的威胁,也是最后的挣扎。
然而,周仓闻令而动。
他那山岳般的身躯,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只是他握着关刀的手,动了。
那柄巨大无比,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关刀,被他轻描淡写地高高举起,刀刃上反射出的寒光,瞬间照亮了陈公子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
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有半分的迟疑。
刀光一闪!
噗嗤——
一道血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弧线。
那颗还带着惊恐与不信表情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最终“咕噜噜”地滚到了王顺的脚边,双眼依旧瞪得滚圆。
陈公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无头的尸身,晃了两下,轰然倒地,温热的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客栈的地面。
血溅三尺。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苏毅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擦去溅到脸颊上的一点温热,眼神冷冽如万年玄冰。
“凝气境?”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脚下的尸体说,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很快,他就会下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