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广场上的风,似乎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小豆子那凄厉的哭嚎,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陈阳的耳膜,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那哭声里不仅仅是修为被废的痛苦,更有求仙梦彻底粉碎的绝望。
一个杂役,挣扎到炼气二层,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屈辱?
却被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随手一挥,轻描淡写地抹去。
就因为他不肯向自己挥拳?
就因为他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
陈阳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的怒焰和近乎实质的杀意。
他攥着那枚冰冷的外门弟子玉牌,指缝间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青黑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上啊!拿下他!”
“为了晋升外门的名额!拼了!”
最先冲上来的几个杂役已然近身,他们脸上扭曲着贪婪和恐惧混杂的疯狂,锄头、木棍甚至拳头,裹挟着微弱的灵力波动,劈头盖脸地朝着陈阳砸来。
在他们看来,陈阳不过是运气好偷袭了李宝德,此刻又被李炎师兄针对,正是他们最好的垫脚石!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疯狂就凝固在了脸上。
陈阳甚至没有动用丝毫灵力。
他只是简单地侧身,避开挥来的锄头,反手一抓,便捏住了那杂役的手腕。
那杂役只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惨叫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被陈阳抡了起来,如同挥舞一个破麻袋,狠狠砸向旁边冲来的两人!
“嘭!”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三人顿时滚作一团,筋断骨折,惨叫着倒地不起。
另一根木棍带着风声砸向陈阳的后脑。
陈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只是左臂向后一格。
“咔嚓!”
那结实的杂役用木棍应声而断!
挥棍的杂役虎口崩裂,满手是血,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木棍,又看看陈阳那连油皮都没破的手臂,仿佛见了鬼。
“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有人失声惊呼。
陈阳动了。
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虎入羊群,直接冲入了杂役人群之中!
没有华丽的术法,没有灵力的光芒。
只有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有效的肉体力量!
拳,脚,肘,膝…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恐怖的武器。
九转淬体诀带来的强悍体魄,配合沈红梅所赠灵元丹打下的雄厚根基,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吞服复制的无数妖兽内丹,那沉淀在血肉深处的凶戾妖力,虽未完全激发,却也让他的力量、速度、反应远超同阶,更何况这些大多只有炼气一二层的杂役!
“砰!”
一个试图抱摔他的壮硕杂役被他一肩撞在胸口,胸骨瞬间凹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啪!”
一记反手抽击,直接将另一个杂役手中的铁锹拍得扭曲变形,连同那人一起扇飞数米远。
他如同一个失控的战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骨折筋断之声不绝于耳。
惨叫声、惊呼声、重物落地声此起彼伏。
他心中怒意翻腾!
尤其是看到几个平日同在药园做事,甚至还曾一起抱怨过管事克扣份例的熟悉面孔,此刻也红着眼咬着牙向他攻来,那怒火更是炽盛。
“王老三!上次你被毒蛇咬了,是谁帮你吸出毒血敷的药?!”
陈阳低吼一声,避开一把镰刀,一拳捣在对方小腹。
王老三顿时眼珠暴突,捂着肚子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倒地,痛苦呻吟,脸上满是羞愧。
“刘二!你娘病重急需灵石,是谁借给你的?!”
他侧身闪过一记偷袭,手刀精准砍在另一人的脖颈侧方,那人一声不吭就软倒在地。
但人太多了。
疯狂的人群被外门名额和下山威胁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陈阳纵然肉身强横,也不可能完全避开所有攻击。
一根削尖的竹竿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来,直捅他的腰眼!
陈阳刚格开正面三人的攻击,回防稍慢半分。
“嗤啦——”
竹尖撕裂了他杂役服的下摆,在他腰侧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刺痛感传来,反而更加刺激了陈阳的凶性。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偷袭得手、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的杂役。
那杂役对上陈阳冰冷彻骨、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神,喜色瞬间化为无尽的恐惧,手脚冰凉,连连后退。
“滚!”
陈阳一声暴喝,声浪竟震得周围几人耳膜嗡嗡作响,动作一滞。
他右脚猛地跺地,青石板以他脚掌为中心裂开细密蛛网纹路,整个人借力暴射而出,瞬间追至那后退的杂役面前,简简单单一记直拳!
那杂役只来得及将断竹横在胸前。
“轰!”
断竹炸成齑粉!拳头毫无阻碍地印在他的胸膛上。
“噗——!”
杂役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倒了后面四五个人,才瘫软在地,不知死活。
这一拳的狠辣和威力,终于像一盆冰水,浇熄了部分冲在最前面杂役的疯狂。
他们看着如同煞神般的陈阳,看着他脚下躺倒一片呻吟的同伴,看着他腰侧那道细微却刺目的血痕,以及他眼中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暴怒,冲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脸上开始浮现恐惧,脚步开始迟疑后退。
……
高台之上。
李炎脸上的玩味和轻蔑稍稍收敛,眉头微微皱起。
“嗯?”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轻哼。
旁边一直阴恻恻笑着的林洋,此刻笑容也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有点意思。李师兄,看来你这表弟输得…不冤啊。此人,似乎至今还未动用灵力?”
李炎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屑,但目光却认真了几分:
“不过是仗着几分蛮力!宝德那小子,本就根基虚浮,定是大意之下才着了道。蝼蚁力气再大,也还是蝼蚁!”
他嘴上虽硬,心里却确实震动了一下。
赵嫣然的这个凡夫夫君,第一次见面时,他只觉得碍眼,像鞋底粘上的污秽,尤其是想到赵师妹那冰肌玉骨曾与这等蝼蚁同床共枕,他心头就抑制不住地泛起暴戾的杀意。
若非赵嫣然数次软语哀求,他早就随手将其碾死了。
这大半年,他几乎忘了杂役堆里还有这么个人。
此次前来担任考官,纯粹是受了舅舅李万田的请托,顺手替不成器的表弟出个头罢了。
本以为是一场猫戏老鼠的无聊把戏,没想到,这老鼠的牙口,似乎比想象中锋利那么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了。
杂役终究是杂役,侥幸得了些力气,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他李炎,可是炼气七层的内门精英弟子!
将来必定筑基!
想到此处,李炎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波澜迅速平复,重新被傲慢填满。
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趣,这种借刀杀人的阴损手段,实在不符合他直来直去的性子。
都是旁边这林洋,心思弯弯绕绕,非要说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些杂役自己去撕咬陈阳,才最是诛心,还能撇清关系。
“尽快解决吧。”李炎有些不耐烦地对林洋道,“处理完这边,还要回去寻赵师妹切磋琴艺。”
他记得林洋来时是这么说的。
林洋嘴角重新勾起那抹令人不舒服的弧度,轻轻点头:“自然,一场闹剧罢了,也该收场……”
他的话音未落,台下异变再生!
陈阳一拳轰飞最后一名还敢冲上来的杂役,环视四周。
那些杂役弟子被他目光扫过,无不心惊胆战,纷纷后退,竟无一人再敢上前。
他们看着满地哀嚎的同伴,终于彻底明白,这个平日看起来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做事的药园杂役,根本是他们无法撼动的存在!
陈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气息微弱、仍在无声抽噎的小豆子,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枚沾了自己鲜血的外门玉牌。
这玉牌,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惊恐的杂役,越过广场,精准地落在了另一端!
那里,是内门弟子晋升试炼的场地!
人数远少于杂役这边,但气氛更加凝重,主持者是一位身穿长老服饰、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隐隐透出的威压,远超李炎、林洋之流,显然是筑基期修为!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攫住了陈阳的心脏!
他想起了林洋方才宣布的规则——
“外门弟子挑战内门弟子也是如此,只要修为相差不超过三个小境界…”
“三个小境界…”陈阳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芒,“我炼气五层,他炼气七层,正好!”
他不再犹豫,体内灵力终于第一次轰然运转!不是攻击,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
“嗖——!”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速度陡然爆发至极点!
直接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身影几个闪烁,便以惊人的速度掠过广阔的广场,在所有杂役弟子、乃至高台上李炎林洋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苍鹰掠地,瞬息间跨越了数十丈距离,稳稳落在了内门弟子试炼区域的边缘!
“什么人?!”
“好快的速度!”
这边参加内门试炼的外门弟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惊呼出声,警惕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大多衣着光鲜,气息远比杂役弟子沉稳深厚,此刻却都被陈阳那狂暴的速度和身上尚未散尽的凶煞之气所惊。
主持试炼的那位白胡子筑基长老,原本正捻着胡须观看一名外门弟子演示火球术,此刻也是白眉一扬,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陈阳。
他神识强大,方才广场另一端的骚动他早有察觉,也隐约感觉到这个引起骚动的杂役弟子似乎隐藏了修为。
但他并未详细探查,只当是杂役间的闹剧,不值得他过多关注。
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
陈阳落地,气息微喘,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无视周围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直接看向那显然地位最高的白胡子长老,手腕一翻,一枚下品灵石精准地抛向长老身旁负责登记的一名执事弟子。
“报名。”陈阳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愤怒,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我要晋升内门弟子。”
“什么?”
那执事弟子下意识接住灵石,愣住了。
周围的外门弟子们也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疯了吧?一个杂役,跑来晋升内门?”
“他是不是被打傻了?从那边逃过来的?”
“报名费一枚下品灵石?他知不知道内门试炼光是报名费就要五枚?!”
白胡子长老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哄笑。
他上下打量着陈阳,目光如电,似乎要将他里外看透。
陈阳感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自己,他立刻全力运转九转淬体诀,将真实修为展露在人前。
长老眼中讶色更浓,他确实感觉到此子气血旺盛得不像话,不仅体魄强度远超修为显现,真实修为也到达了炼气五层!
他抚须开口,声音沉稳:
“年轻人,这里是内门弟子晋升试炼之地。你的试炼,在那边。”
他指了指广场另一端,
“规矩不可乱。”
“规矩?”
陈阳猛地抬头,声音提高,确保广场另一端的人也能隐约听到,“刚才那边的李炎师兄和林洋师兄亲口所说,青木门有老规矩,杂役可挑战外门,胜者晋升!外门亦可挑战内门,修为相差不超三个小境界,胜者即可晋升!这规矩,可有假?!”
他的声音灌注了灵力,如同平地惊雷,瞬间传遍了大半个广场!
原本嘈杂的广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无论是这边的外门弟子和内门长老,还是另一端那些刚刚被陈阳打怕了的杂役弟子,以及高台上原本等着看戏的李炎和林洋!
他…他想干什么?!
那白胡子长老也被陈阳这番话问得一怔,下意识地点头:
“规矩…确有此事。乃是宗门为激励弟子奋进所设,只是近年来少有…”
“有就行!”
陈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目光灼灼。
“那我现在已是外门弟子!”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枚染血的玉牌,“按此规矩,我是否有资格挑战内门弟子?!”
玉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那长老被他气势所慑,又是一愣,下意识回答:
“若你已是外门弟子,且挑战对象修为不高你三个小境界以上,自然…符合规矩。”
“好!”陈阳大喝一声,猛地转身!
他手臂抬起,食指如同出鞘的利剑,笔直地指向广场另一端高台之上,那个月白锦袍、脸色已然变得阴沉难看的青年!
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我挑战他!”
“李——炎——!”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风仿佛都停了。
云层压得更低。
整个青云峰广场,上下下,无论是杂役、外门、内门弟子,还是那位筑基长老,甚至是高台上的林洋,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立在原地,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荒谬。
他说什么?
他要挑战…李炎师兄?!
一个刚刚、甚至还不能算正式晋升的、前杂役现外门弟子,要挑战一位炼气七层的内门精英?!
这人是真的疯了!
彻彻底底的疯了!
那白胡子长老足足愣了三息,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几乎是喃喃地问道:
“你…你挑战谁?”
陈阳屹立在场地中央,腰侧的伤口渗出的血珠缓缓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远端高台上那个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名字再次吼出,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
“内门弟子,李——炎——!”
“我!陈阳!今日以下克上,挑战于你!”
“此战,既分高下!”
陈阳的声音顿了顿,那冰封的怒焰终于彻底爆发,化作冲天而起的杀意:
“也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