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钧在别苑“静养”了十来日,便以“军务紧急”为由,带着沈如晦和念雪返回了帅府。
经过此番别苑的波折,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少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默契与相知。沈如晦不再仅仅是需要被保护的金丝雀,她开始真正理解顾长钧所处的环境,理解他肩上的重担,以及那份隐藏在冷酷外表下的、不容退缩的责任。
回到帅府后,顾长钧立刻投入到紧张的部署之中。他表面上对南苑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礼遇,甚至对三叔公顾秉坤提出的几个关于族中子弟安置的建议,都酌情采纳了一二,显得从善如流。暗地里,针对南边残匪和内部勾结势力的清剿网络,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精准度收紧。
沈如晦则更加沉稳地打理着内宅,对南苑那边送来的“关怀”和“礼物”,照单全收,态度温和,偶尔还会回赠一些价值相当的物品,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她身边伺候的人,已全部换成了顾长钧精挑细选、绝对忠诚的心腹,饮食起居更是防范得滴水不漏。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山雨欲来的氛围中滑入深冬。年关将近,帅府内外开始准备过年事宜,似乎平添了几分喜庆。
这日黄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朔风凛冽,眼看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顾长钧仍在书房与几位将领议事,沈如晦则在内室陪着念雪玩积木。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似乎夹杂着马蹄声、呵斥声,还有兵器出鞘的铿锵之音!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将念雪紧紧抱在怀里。难道……对方狗急跳墙,要硬闯帅府?
她强自镇定,吩咐乳母和丫鬟看好念雪,自己则快步走到窗边,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朝外望去。
只见前院灯火通明,数十名亲卫手持刀枪,将几个人团团围在中间。被围住的,赫然是南苑的三叔公顾秉坤,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和几名随从!顾秉坤脸色铁青,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他身边的两子则是一脸惊慌失措。
而在他们对面的,正是披着黑色大氅、面色冷峻如冰的顾长钧。他身后,还站着几名亲卫,押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人——正是赵氏和她那个负责与外界联络的娘家兄弟!
“顾长钧!你这是何意?!”顾秉坤须发皆张,厉声喝问,试图以长辈的威势压人,“老夫乃是你的叔公!你竟敢带兵围困长辈,是想造反吗?!”
顾长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前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叔公,长钧不敢。只是,有人里通外敌,意图毒害帅府女眷,祸乱江北,证据确凿!长钧身为江北主帅,职责所在,不得不请三叔公和几位堂弟过来,当面对质,澄清一二!”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顾秉坤的一个儿子跳脚骂道,“你有什么证据?!”
顾长钧一挥手,亲卫立刻将一叠信件、账本,以及那包未用完的毒药,扔在了顾秉坤等人面前。
“这些,是从赵氏及其娘家搜出的,与南边‘忠义救国军’往来密信,以及收受巨额贿赂、购买禁药害人的账目凭证!”顾长钧目光如刀,扫过顾秉坤瞬间煞白的脸,“三叔公,赵氏是你南苑的人,她的娘家兄弟,更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事,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你……你陷害!”顾秉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长钧,却已是色厉内荏。
“陷害?”顾长钧冷笑一声,“那要不要请三叔公解释一下,你名下那几处突然多出来的、来源不明的产业,以及你暗中调拨给南边那几个商号的巨额资金,又是作何用途?!”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彻底击溃了顾秉坤的心理防线。他没想到,顾长钧竟然连这些隐秘的财务往来都查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天空飘下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落在那些象征着背叛与阴谋的信件和毒药上,更添几分肃杀。
“顾秉坤!”顾长钧不再称呼叔公,直呼其名,声音冷硬如铁,“你身为顾家族老,不思报效家国,反而为一己私利,勾结外敌,谋害族人,其心可诛,其行当灭!来人!”
“在!”周围亲卫齐声应喝,声震屋瓦。
“将顾秉坤一干人等,全部拿下!押入地牢,严加看管!待我禀明母亲,再行处置!”顾长钧下令,没有丝毫犹豫。
亲卫们一拥而上。顾秉坤的两个儿子还想反抗,却被轻易制服。顾秉坤本人则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瘫软在地,老泪纵横,不知是悔恨还是恐惧。
赵氏和她兄弟更是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风雪愈急,很快将前院的喧嚣和罪恶覆盖,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沈如晦站在窗内,看着顾长钧在风雪中挺拔如松的背影,看着他以雷霆手段清理门户,心中百感交集。有后怕,有释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一夜,帅府注定无眠。旧日的阴影与背叛,在这风雪交加之夜,被彻底掀开,暴露在凛冽的寒光之下。一个时代,似乎正在悄然终结,而另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时代,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