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地牢,永恒的黑暗与寂静,是消磨意志的最佳酷刑。但此刻的方清河,心中却燃着一簇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焰。
那本神秘的《妊娠期罕见并发症案例手札》和那卷珍贵的纱布、碘伏,被他如同圣物般珍藏着。在确认无人监视的间隙,他会极其小心地取出笔记,借着门缝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线,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着上面泛黄的字迹,在脑海中反复研读、推敲。
笔记中记载的病例,与沈如晦的情况高度吻合。尤其是关于“母体重度抑郁及木僵状态”对胎儿影响的论述,以及尝试创造“相对安全微环境”的干预思路,给了方清河极大的启发和方向。他知道,在顾长钧绝对的控制下,想要根除病源(即顾长钧本人)是痴人说梦,但或许……或许可以尝试在现有的囚笼框架内,为她争取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有利于她精神稳定的“微环境”。
他开始在脑海中,结合自己之前对沈如晦的了解和观察,构思一些极其细微、不易被察觉,但可能对她产生积极影响的“治疗方案”。比如,通过那个递送食物的狱卒(如果他是那个神秘的帮助者,或者能联系到帮助者),尝试传递一些极其简单的、带有安抚意味的信息?或者,建议调整她房间的某些布局,增加一点自然光?甚至,只是确保她饮用的水中,能加入一点点安神补气的、最常见的药材?
这些想法,在常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但在方清河所处的绝境中,这已经是他能动用的、全部的专业智慧和资源。他像一个被囚禁的将军,在沙盘上推演着如何用最有限的兵力,去守护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城。
他将这些构思,用指甲尽可能清晰地刻在牢房内一块松动的石砖背面。他不知道这些信息能否传递出去,但他必须做好准备。
时间在等待和准备中缓慢流逝。终于,在那个固定的送餐时间,铁门下的小口再次被推开。依旧是冰冷的食物和清水。
方清河的心提了起来。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取用,但在他的手收回时,他用指尖,极其迅速地将那块刻了字的石砖,塞到了碗的旁边,然后用力咳嗽了几声,掩盖那细微的摩擦声。
外面一片寂静。几秒钟后,那只手收了回去,小口关闭。
方清河靠在墙边,心脏狂跳。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察觉,是否会理会他的“信”。这无疑是一次冒险,如果被顾长钧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下一次送餐时,方清河敏锐地注意到,递进来的清水,颜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淡黄,并且带着一缕极其清淡的、若有若无的药材气味——是百合和枣仁的味道,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宁神安眠之物。
成了!
对方看懂了他的信息,并且做出了回应!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激动和心酸的暖流,瞬间涌遍方清河的全身。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在这座冰冷残酷的帅府深处,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真的存在着一丝隐秘的善意和同盟!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帮助,更是对沈如晦一线生机的守护!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带着淡淡药味的水,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缓缓饮下。那微苦中带着一丝甘甜的味道,不仅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更仿佛注入了他的灵魂。
他不再感到彻底的孤独和绝望。他知道,在外面那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有人和他一样,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和守护着那个饱受折磨的女子。
这地牢中的微光,虽然无法照亮整个黑暗,却足以让他看清脚下的路,让他有勇气继续等待,继续谋划。他重新藏好笔记和药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勾勒着沈如晦可能的样子。他希望,那碗带着安神药效的水,能让她在那个冰冷的金丝笼里,获得片刻真正安宁的睡眠。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求生的草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顽强地探出了头。而围绕着沈如晦的命运,一场在绝对强权阴影下、于细微处进行的无声抗争,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