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女儿冲着婆婆,骂出“死老太婆”四个字,周华只觉得一阵青,一阵白,她心里清楚,王老婆子不讨喜的性子,自己与她也是半斤八两,没什么高下之分。
这么一想,周华后背有些发凉,难不成三个儿媳妇,背着她的时候,也会这般咬牙切齿地骂一句,“死老太婆”。
这念头一冒出来,连带着方才的那一丝尴尬,都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周华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噌”地从脚底,窜上头顶,方才的那一点尴尬,早就烧的精光,她想也不想,扬手给女儿后背一巴掌,“啪”一声脆响,连空气都震的发紧。
周华嗓音拔高,满是火气的训斥道:“白丹,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是你婆婆,我什么时候教你对长辈,这么没有规矩,你这张破嘴,怪不得我外孙女被你带坏了。”
周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女儿疼爱与关心,她觉得女儿的不懂事,还有对长辈的不尊重,她觉得教导女儿失败,丢脸不已。
周华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锐利,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白丹,你在王家到底做了些什么,王家离古槐村那么远,你的坏名声,竟然传到古槐村,没有一句中听的话。你在王家一天到晚闹腾什么,是嫌在婆家丢脸,还不够,非要把娘家的脸也丢光了,你才甘心吗?”
话音刚落,周华胸口剧烈起伏,看白丹的眼中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担忧,女儿怎么就不明白,娘家的脸面,从来都跟她在婆家的日子,绑在一起。
周华看着女儿,周华心里那一股子火气渐渐沉下去,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白丹太傻了,当初怎么跟她一遍遍叮嘱着,让她不要跟王老婆子硬碰硬,她喜欢搬弄是非,跟她对着干,最后坏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看来,可就应了周华的话,白丹的名声也毁了,传到古槐村,连白家人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周华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担忧,早就说了,白丹偏不听,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又能怪得了谁呢?
被周华这一番话,堵的白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后背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肩膀垮了下来,头埋得更低了,生怕娘再动手打她,白丹是真的怕了。
白丹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在王家受的气,被婆婆刁难的委屈,混着身上的疼,一起涌上来。
白丹话到嘴边,却被害怕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白丹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巴巴的说道:“娘,您怎么骂我,你当我喜欢跟婆婆吵架,她太过偏心,老是找茬欺负我,她不来惹我,我能跟她闹起来,娘不心疼我,反而向着我婆婆。”
白丹最后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控诉,她把脸埋在周华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借着哭声倒了出来。
白丹猛的抬起头,泪水挂在脸上,眼底闪烁着不服气与倔强,她气急败坏的说道:“娘,我再怎么说,为给王家生了一儿一女,那死老太婆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天天念叨我生的少,我现在年纪不大,还可以再生,我要是再给王家生个儿子,看她敢不敢小瞧我,到时候把死老太婆气死。”
白丹那一副较劲的模样,像是把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心,都押在“再生一个儿子”,这件事上,非要争个高低来,才肯善罢甘休。
自从女儿出生以后,白丹的肚子,再也没有了动静,这些年她也想再生一个儿子,夜里翻来翻去睡不着时,白丹总是忍不住摸了摸小腹,她心里难受不已。
白丹知道,家里只有一个儿子,虽说已有续香火的人,可谁都有两三个儿子,她看着人家几个儿子绕膝。
白丹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常听人说“多子多福”,她嘴上不说,心里着急不已。白丹也想再生一个,最好是儿子,有两个儿子,那才叫圆满。
白丹肚子不争气,偏方试了个遍,求神拜佛,日子一天天过的去,她肚子始终没有一点动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丹偷偷的哭,既怨恨自己没有用,又盼着能有一个意外的惊喜,让王家人看看,更让婆婆看看,她也能再生一个儿子。
周华斜睨一眼女儿,她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不停的数落道:“白丹,你的性子我知道,别在这里瞎嚷嚷,我懒得说你,说了你不听,听了你不做,做了也做不好,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周华眼中闪过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顿了顿,开口道:“到时候,你哭着来求我,我也懒得听,你再生一个儿子就好了,你这么久肚子没有动静,肯定你身子有什么毛病,你也不找个郎中瞧瞧,抓几副药调理一下,光是在这里鬼吼鬼叫,难道能吼出一个儿子来吗?”
周华话里的刺,一句接一句,也藏着对女儿的关心,只是那一份关心,淹没在一句句指责中,听着像是在指责白丹,其实是周华在关心女儿。
周华嘴上数落着女儿,她心里着急不已,这些年看着白丹的肚子,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她夜里辗转难眠,反复琢磨着,周华私下里,偷偷去庙里烧香,拜佛,保佑白丹再生一个儿子。
若不是女儿头胎生个一个儿子,给王家续了香火,周华的心,早就悬到嗓子眼,毕竟没有生儿子的媳妇,腰杆挺不直,低人一等,让人看不起。
白丹有一个儿子傍身,好歹有了底气,即便如此,她看到人家媳妇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周华忍不住替女儿担心,“多子多福”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女儿能再生几个儿子,以后在王家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听了这话,白丹眼中满是委屈,语气里全是憋屈,她无奈的说道:“娘,您说的轻巧,王家那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婆婆死也不分家,家里没有银子看郎中,抓药也得不少银子,我哪有银子呀!”
白丹话里话外,都在说没有银子,她像是被残酷现实,困住了手脚,往前跨一步,都困难,她只能把心里的委屈与无助,全都说给娘听。
一提到“分家”的事,白丹火气直冲天灵盖,眼中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一般,这些年为了能分家单过,她跟婆婆吵了无数回,摔过碗,红过脸,狠话撂了一大堆,可每次以失败告终。
王老婆子真是太不要脸了,为了不分家,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先是坐在院子里哭天抢地,骂白丹是“搅家精”;
见白丹寸步不让,王老婆子就撒泼耍赖的闹腾,指着白丹的鼻子骂“不孝”;
最后王老婆子索性拿出绳子,往房梁上搭,她扬言被白丹要逼死了;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把村里所有人都招过来,看王家人的笑话。
结果白丹成了全村人嘴里的“逼着婆婆分家的坏儿媳妇”,她的名声全都毁了,家也没有分成,王老婆子这泼皮招数,硬是让她占了上风,输了个彻底。
白丹越想越憋屈,当初她闹的那么凶,恨不得不把死老太婆气出个好歹,可她如今活得好好的,反而自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剩下满心搭憋屈与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