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尽的黑…
窒息感顺着喉管封住肺腑,马超只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浑身一轻。
像是挣脱了万斤枷锁,又似腾云驾雾。
前方渐渐出现一缕亮光。
越来越亮,刺得他眯起双眼。
身体从黑暗中剥离的刹那,微风裹着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入目一片处云遮雾绕,四下看去,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之上,四处皆是怪石环绕。
随着他的到来,雾气自主左右分开。
露出一条隐于草木之间的青石小径,像在指引着他往前。
他顺着青石小路往上走去,来到山顶一处平台之上。
便隐约见到一胖一瘦两名老者,正对坐下棋,石桌上黑白子错落。
其中微胖的富态道人捏着一枚黑子,“啪”地按在棋盘星位。
眯眼笑道:“嘿嘿,你这龙形杀不出来了,要输了~”
马超脚步不由放轻,缓缓靠近。
富态道人忽地扭头,抬手捋了捋花白长须。
指了指马超,对袒胸露腹的干瘦老者道:“哟,你看,这不是长安那位神威天将军吗?”
左慈没有回头,他眉头紧锁,手中捏着白子悬于半空,久久不愿落下。
见富态道人指向马超,他眼中忽地迸出精光。
他抓过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淌到衣襟,才装作刚察觉般回头。
“哈哈哈,孟起小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说着手中葫芦“啪”地砸在棋盘上,顿时震得黑白棋子滚落满地。
“嘿!你又使诈赖棋!”
富态老者戟指左慈,摇头笑骂。
马超见是长安偶遇,并点破自己命格的老道,哪里不知自己这是得了奇遇。
忙快步上前,左右各一揖:“马孟起,见过二位仙长!”
左慈摸着肚皮,点头笑问:“嗯,小友怎地来我天柱山了?”
“天柱山?天柱…苏韵…”
“你是…左慈仙长?“
“我…我为什么来这里…”
“我在…”
马超一怔,脑中混沌忽地散去。
长安的烽烟味、肉山血海的腥气瞬间回笼。
“不对!”
“我当在长安,与董卓所化妖魔战斗!被其…困于腹中…”
马超将一切想起,再结合眼前怪异之事,他顿时苦笑:“唉!看来我是没了…”
“敢问二位仙长,我现在这般,可是灵魂出窍了?”
二者对视一眼,忽地抚掌大笑,山间云雾都似被笑声震得翻腾。
左慈晃了晃酒葫芦,酒液叮咚:
“小友莫慌,你此刻不过神魂入梦罢了,没死呢~”
马超松了口气,连忙问道:“敢问仙长,我该如何醒来?”
“若回去得晚了…那妖魔…”
左慈捻须反问:“你倒说说,若能回去又如之奈何?”
马超顿时语塞,对啊…那肉山不愧其名,不但血厚,恢复还快。
回去…再死一遍吗?
他看着左慈满脸笑意,猛地躬身一揖:“求仙长教我!”
左慈颔首轻笑,却只是轻挥袖袍,便有一道符咒虚空成型,向马超射来。
其上可辨:“敕令·轮回…”
不等马超发问。
下一刻,他眼前再次一黑。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飘来苍老叹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一念天命,一念成魔,且问本心…”
再睁眼,马超看着自己稚嫩的小手。
???
他下意识“再次”拉开裤腰看了眼。
“我超!这是又穿越了?”
抬眼望去,自己正身处一处山谷。
山谷草木葱茏,一条小溪自中间将左右隔开。
溪水边围着七八个半大孩子,正围着个瘦小身影拳打脚踢。
嘴里还喊着“打她!打死这倒霉蛋!”
马超心头一紧,下意识快步冲上前去,伸手就将围殴的孩子扒拉开。
露出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额角还渗着血。
见他过来,女孩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委屈地喊出声:“超哥哥!”
是幼年的杨千玉!
马超心头咯噔一下,这是真给我干回小时候了?
他当即挡在杨千玉身前,眸中满含杀伐之气,瞪向那群孩子:“尔等,该死!”
他自小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且力大无比,加上此刻欲择人而噬的眼神,孩子们很快便被吓哭。
紧接着被一路追打,一个个头破血流嚎哭着四散逃离。
杨千玉拽着他的衣角,嗫嚅道:“超哥哥,你娶我吧!好不好?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马超揉了揉她的头,心里五味杂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五年过去,已是灵帝中平三年。
马超十岁,身高却已达七尺,浑身透着股他这年纪不该有的锐气。
凉州羌乱肆虐三年,全境几近失守。
马腾应征入伍平叛,他便寄宿在伯父家,日夜苦练武艺。
这日清晨,城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叛军攻城了!
伯父刚端起饭碗,就被郡尉拽上了城墙。
马超心头一沉,他清楚记得,伯父就是殒命在这次攻城里。
他咬咬牙,抄起墙角的草叉,拔腿就往城墙方向跑去。
城上箭矢如雨,他猫着腰挤过慌乱的人群。
越靠近伯父,心头的焦虑就越重,像是压了块石头般。
“你怎么来了?快下去!”
伯父瞥见他过来,脸色骤变,厉声呵斥。
可话音刚落,便在他分神间,一支流矢“咻”地射来,正中其脖颈!
鲜血瞬间喷涌,伯父捂着脖子,倒在他面前。
马超瞳孔骤缩,一股怒火冲上头顶。
“天煞孤星……啊!!”
他一把抄起伯父掉落的长剑,纵身跃到城墙边,朝着攀城的叛军猛砍。
剑光翻飞间,十余名叛军接连倒地,少年的身影在血光中格外刺眼。
“小心!”
一只大手突然拽住他,将他拉到墙后。
是郡尉。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肩头钉在城楼上,箭羽还在轻颤。
便在这时,城外忽地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只见一支骑兵呼号着冲杀而来,队伍上方高举“汉”字大旗!
“援军来了!打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郡尉狂喜高呼。
城门大开,城内步卒呼啸着冲杀而出,与城外援军里外夹击,叛军很快被剿杀殆尽。
马超在城头守着伯父尸体,斜靠墙垛往下看去。
只见为首将领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
入眼竟有几分熟悉。
再定睛一瞧,是董卓!
此时的董卓没有半分印象中的肥胖油腻,反而极其雄壮,顾盼间不怒自威。
其身后,更是悍将成群,威风凛凛。
城外叛军已灭,太守慌慌张张从城里跑了出来,满脸笑意邀董卓入城。
“将军辛苦,我已命人备下酒食……”
“啪!”
话没说完,董卓一鞭子已抽在他身上。
他指着城头上探头张望的百姓,怒喝:“吃酒?百姓尚在城头死战,汝方才在哪?这大汉天下便是被汝等世家蛀虫祸害至此!”
太守跌坐在地,瑟瑟发抖。
董卓不再看他,下令道:“兵发汉阳!务必在贼军攻陷冀城前赶到那!”
转身时,他目光瞥过城头,鬼使神差般与马超对视。
那眼神锐利如刀,在少年身上停顿了一瞬,方才策马离去。
时光流转,又五年,凉州羌乱尽。
韩遂设谋,父亲马腾被裹挟入叛军。
马超明知前路,却无面板傍身、无命格觉醒。
凡人之躯,终究无法在这超凡的世界掀起一丝波澜。
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裹挟、看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重蹈覆辙。
他亲身体会到,没有觉醒主命格的他,面对这个世界是何等的无力!
这个吃人的世界,不讲道理,只讲实力!
任你奇谋妙计、阴谋诡计,没有力量,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五年间,天翻地覆,灵帝薨,大将军死,董卓进京,废立少帝,联军讨伐,焚洛阳、乱长安。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面前重演,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