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那双曾经充满热情与执着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茫,倒映着穹顶疏离的星辉。江流半跪在他身旁,一股混杂着悲痛与无力的情绪哽在喉咙。
他尝试将精纯的云水灵气渡入王煊体内,那充满生机的力量流淌过干涸的经脉,却如同溪流汇入龟裂的荒漠,只能带来些许湿润,无法唤醒深埋的生机。那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物质依旧覆盖着他的右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与云水灵气格格不入。
“王煊……”江流低声呼唤,声音在寂静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只有王煊无意识的、细微的呼吸声。
江流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面黯淡的控神幡上。就是这东西,将昔日故人变成了只知杀戮的傀儡。他伸手将其摄入手中,触手冰凉,幡面上扭曲的符文仿佛还在蠕动,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怨念。他指尖腾起一缕暗赤金焰,就要将其焚毁。
“等等……”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声音,突兀地在江流心神中响起。
江流动作一顿,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不是王煊,这声音苍老、疲惫,带着一种亘古的悠远。
“谁?”
“吾……乃此间一缕残念……云水仙宫……守殿之灵……”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汝手中血幡……莫要……轻易毁去……其上……有追踪印记……毁之……恐引强敌瞬至……”
江流心中一凛,立刻收敛火焰,仔细感应那控神幡。果然,在幡杆深处,隐藏着一道极其隐晦、与遥远之地相连的阴冷印记。若非这残念提醒,他贸然毁幡,恐怕立刻就会被血河宗的高手锁定位置。
“多谢前辈提醒。”江流沉声道,将控神幡暂时封入一个玉盒收起。
“无妨……汝能入此宫,即是有缘……汝之友人……状态堪忧……”残念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他被‘血煞融灵术’所害……神魂与那‘地火毒煞’强行熔炼……肉身亦被改造……寻常手段……难救……”
地火毒煞?江流看向王煊右臂那暗红物质,原来这是地火毒煞与某种血道邪法结合的产物。
“请前辈指点,如何才能救他?”江流急切问道。
残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积蓄力量。“欲解此厄……需先固其魂……再化其煞……仙宫深处……有一‘养魂潭’……或可温养其残破神魂……至于那地火毒煞……需以至纯至柔之水……徐徐化之……或以至阳至正之火……强行剥离……然其神魂孱弱……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养魂潭?至纯至柔之水?至阳至正之火?
江流立刻想到了大殿中央那口灵池,以及池中的云水仙芝与灵果。云水灵气性质温和,滋养神魂,或许可以暂时稳固王煊的魂魄。而蓝色宝珠蕴含的太初寒洌,无疑是至纯至柔之水的代表,但力量过于霸道,需慎用。至阳至正之火……他目前拥有的火焰都掺杂了地火煞气,远远称不上至阳至正。
希望渺茫,但总算有了方向。
“多谢前辈。”江流再次道谢,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必须尽快将王煊带到养魂潭。
“去吧……长廊尽头……左转……可见偏殿……养魂潭……便在殿中……”残念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吾之力将散……仙宫禁制……亦难持久……汝……好自为之……”
声音袅袅散去,再无痕迹。
江流知道,时间紧迫。他不再犹豫,小心地将王煊背起。王煊的身体很沉,那地火毒煞似乎极大地增加了他的体重。
沿着残念指引的方向,江流快步前行。穿过漫长的廊道,左转果然见到一扇较小的殿门。推开殿门,一股更加浓郁、令人心神宁静的魂力波动扑面而来。
偏殿不大,中央同样有一口小池,但池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纳光线的幽蓝色。池水表面氤氲着淡蓝色的雾气,仅仅是吸入一口,就感觉神识清明了几分。这便是养魂潭。
江流小心翼翼地将王煊浸入潭水中。幽蓝的池水包裹住王煊的身躯,他眉宇间那丝痛苦似乎舒缓了一些,呼吸也略微平稳,但眼神依旧空洞。
看着潭水中好友苍白而陌生的面孔,往昔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黑烟山脉中,那个憨厚倔强的少年,挥舞着铁锤,汗水在火光下闪烁;面对威远武馆的追杀,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而如今,他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是谁把他害成这样?血河宗为何要对他下手?他又是如何从遥远的南越,流落到这南明州,甚至被炼成了尸傀?
一个个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江流的心。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血河宗……无论你们有何图谋,此仇,必报!
他盘膝坐在养魂潭边,一边守护着王煊,一边运转功法,吸收此地精纯的水灵与魂力,修复着之前战斗和强行吞噬带来的损伤,同时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云水仙宫的传承壁画至关重要,必须参悟。寻找至阳至正之火的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还有那血河宗……他们似乎对这类上古遗迹格外感兴趣,地火窟深处的秘境,云雾沼泽的阴火泉,还有这云水仙宫……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际,养魂潭中的王煊,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江流立刻察觉,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王煊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他那空洞的眼中,艰难地汇聚起一丝微光,看向了江流。
那眼神,不再是茫然,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愧疚,以及……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熟悉。
“……流……”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
江流浑身一震,猛地俯下身。
“王煊!你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