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刺目的光芒与狂暴的能量流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灵穴内一片狼藉，刻印在地面的符文黯淡焦黑，许多作为能源的灵材已化为齑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糊味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冷煞气。
魏无羡脱力地单膝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消耗巨大，江澄立刻上前扶住他，紧张地看向阵法中心，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江厌离也忍不住向前踉跄了几步，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光芒散尽，露出了其中的身影。
不再是那个安静躺着的、毫无生息的躯体。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依旧是那高挑的身形，却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一头曾经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银发，彻底化为了一种毫无生命力的、枯槁的雪白，如同深冬最冷的积雪。
那双总是盛着各种情绪的紫水晶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混沌的、空洞的血色，没有焦距，没有理智，只有野兽般的茫然与凶戾。
她心口处，那个被温宁利爪贯穿的可怕窟窿依旧狰狞地存在着，边缘皮肉翻卷发黑，没有流血，却散发着森森死气，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她僵硬地转动着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血瞳扫过在场的三人，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嗬…嗬…”嘶吼。
“阿祁…”江厌离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前这个怪物般的形象让她心如刀绞，但那熟悉的轮廓又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似乎是这声轻唤刺激到了她，“陆祁”猛地转过头，空洞的血瞳“锁定”了江厌离的方向。
下一瞬，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周身煞气暴涨，身影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猛地朝江厌离扑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阿姐小心！”魏无羡和江澄同时惊骇大喊，江澄更是下意识地拔出了三毒剑！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陆祁在距离江厌离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她的动作突兀地定格，微微歪着头，那双空洞的血瞳死死地盯着江厌离的胸口——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江厌离因为惊吓而从衣襟里滑落出来的、那枚被她用丝线挂在颈间的、素白的莲花香囊。
那上面，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江厌离的体温和…血的气息。
陆祁喉咙里的威胁性嘶吼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的、如同幼兽般的低呜。
她缓缓地、有些笨拙地蹲下了身子，就蹲在江厌离的面前，仰着头，鼻翼微微翕动，努力地嗅着那枚近在咫尺的香囊。
那姿态，竟带着几分诡异的…专注和依恋？
“嗬…嗷…”她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伸出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微微泛着青黑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想要去触碰那香囊。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既渴望，又带着某种本能的小心。
江厌离的心瞬间被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填满。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阿祁”，看着她那双只剩下兽性的血瞳里映出的香囊倒影，眼泪无声地滑落。
江厌离强忍着恐惧和悲痛，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轻轻解下了颈间的香囊，递到了陆祁的眼前。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小心翼翼：“阿祁…是…是想要这个吗？”
陆祁的血瞳瞬间亮了一瞬，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香囊抓了过去，动作带着点急迫，却并没有伤到江厌离的手指。
香囊到手，她像是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立刻捧到眼前，低下头，用鼻子使劲地嗅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江厌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又伸出手，想要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抚摸一下她那头变得枯槁的白发。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及，陆祁却像是受到了惊吓的野兽，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她的触碰，喉咙里再次发出低低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血瞳警惕地瞪着江厌离，仿佛她刚才的温柔只是一种伪装。
江厌离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是又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祁不再理会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那枚香囊上。
她捧着香囊，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用鼻子嗅，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最后，她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让她本能感到熟悉和安心的东西，竟然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啃咬起香囊的边角，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那样子，像极了得到新玩具却不知如何玩耍、只好用最原始方式去探索的小兽，带着一种与她那恐怖外表截然相反的、令人心碎的懵懂和…诡异的天真可爱。
她啃咬了几下，似乎觉得口感不对，又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发出几声含糊的“嗷嗷”声，继续执着地又啃又咬，仿佛想从里面找出点什么。
江厌离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这怪异又可怜的举动，看着她对那枚染血香囊近乎偏执的占有和探索，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仿佛被这诡异又悲伤的一幕，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依旧带着剧痛的暖流。
她的阿祁…好像回来了一点点…却又好像，永远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