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亚的膝盖上,那台经过她妙手回春、勉强能开机运行的军用加固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上面是断断续续的卫星信号接收界面和实时滚动的电磁频谱分析图。她的手指仍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在敌人布下的严密电磁干扰网中,找到哪怕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皮埃尔则像抱着婴儿般紧紧搂着他那个比生命还重要的定制工具箱,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额头上已经凝固发黑的伤口,眼神因失血和过度疲惫而显得有些涣散。伊万和陈云峰则背对着行驶方向,半跪在货斗边缘,戴着双筒夜视仪,两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盯着车后那片被轮胎卷起的、如同鬼魅般翻滚的沙尘帷幕,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追兵光影。
“酋长……还有……多远?”林志豪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不可避免地掺杂着压抑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短暂的沉默后,娜塔莉亚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呼啸的风噪和引擎的轰鸣,有些失真:“根据地图比例尺和GpS漂移推算……直线距离至少还有四十公里。但以我们现在的平均时速和不断绕行复杂地形的实际情况……至少还需要一个半小时。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燃油消耗速率超出预期百分之三十,照这样下去,我们可能无法支撑到目的地。”
又一个坏消息。龙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油表,那根红色的指针已经无情地跌入了最后的警戒区,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归零。
“渡鸦,任何……联系上夜枭的迹象?”龙云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干扰源强度仍在波动,但像是故意留出的陷阱缝隙,始终无法建立稳定的双向握手协议。”娜塔莉亚的回答带着技术人员的精确和一丝无力感,“他们像一张拥有智能的巨网,感知着我们的每一次尝试,然后迅速收紧。我们仍在网中。”
就在这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之时,玛利亚一直监控的战术平板上,代表他们来时方向最后一个、也是最远程的微型地震感应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音频警报!屏幕上同时弹出一个红色的闪烁框!
“敌袭!”玛利亚的声音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后方!热信号识别……至少四辆高速移动载具!型号特征匹配……轻型武装突击车或深度改装皮卡,时速估计超过一百公里!距离……不到五公里,正在快速缩短!”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最担忧的噩梦,终究化为了现实。
“能确认身份吗?”林志豪强忍着剧痛,声音嘶哑地问。
“热成像轮廓和机动模式……与数据库记录的‘影武者’快速追击小组有高度吻合特征!”娜塔莉亚语速极快,分析着传感器传回的有限数据流,“是他们!阴魂不散!”
“铁锤!”龙云的声音透过耳麦,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货斗里,我们还有多少能让他们喝一壶的‘硬货’?”
伊万立刻在颠簸的货斗中快速摸索清点,声音带着骂骂咧咧的烦躁:“最后三枚m67破片手雷!一枚m18烟雾弹!c4和遥控起爆器全用光了!还有……从那些死鬼营地里摸来的两具老掉牙的RpG-7发射管,但***只有一枚pG-7VL火箭弹!穷得他妈要当裤子了!”
“够了。”龙云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寒冷而坚硬,“酋长,不能让他们像撵兔子一样把我们耗死。必须打一次反击,哪怕只是迟滞,为我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林志豪瞬间明白了龙云的意图——断尾求生,险中求活。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撕开血路的方法。“批准!幽灵,现场指挥权移交给你。毒蛇协同。其他人,做好接应准备,执行第二套应急方案!”
“明白。”龙云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打方向盘,脚下油门深踩,陆地巡洋舰发出一声不甘屈服的咆哮,凭借强大的低扭冲下当前所在的沙丘,利用一个巨大的背坡,暂时脱离了后方追兵的直线视线。
“就在这里建立阻击点!”龙云的声音斩钉截铁,“铁锤!用最后那枚m67,设置绊发诡雷,埋在沙地下二十公分,延迟引信设定两秒!火种,你的右臂和霰弹枪还能作战吗?”
“右手没问题!霰弹管饱!”陈云峰立刻抓起脚边的雷明顿870 mcS战术霰弹枪,“咔嚓”一声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膛内状态,里面压满了大威力的12号00号鹿弹,足以在近距离内制造恐怖的杀伤面。
“好!你和我留下,依托这辆车作为核心掩体,建立最后防线。毒蛇,你带上那具RpG和唯一的火箭弹,移动到侧翼十点钟方向那个制高点沙丘后,建立隐蔽火力点。听我指令,优先敲掉领头的车辆!其他人——”龙云的声音陡然升高,“车辆由铁锤驾驶,继续向前推进一公里,寻找有利地形建立第二道阻击线!如果我们这里失守,你们立刻放弃我们,全速向绿洲方向突围!这是命令!重复,不要回头!”
没有时间告别,没有时间犹豫。玛利亚深深地看了龙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毫不犹豫地拎起那具沉重且冰冷的RpG-7发射器和那枚珍贵的pG-7VL火箭弹,如同真正的沙漠毒蛇,悄无声息地滑下车,几个敏捷的起落,便完美地融入了侧翼沙丘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林志豪深吸一口气,压下腿部的剧痛,对伊万点了点头。伊万咬紧牙关,接过方向盘,娜塔莉亚和皮埃尔紧紧扶住伤员,陆地巡洋舰发出一声低吼,承载着团队大部分的有生力量和最后的希望,继续向着拜尔沃德的方向驶去,将龙云和陈云峰,连同这辆作为诱饵与最终壁垒的皮卡,留在了这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死亡沙海。
世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詹姆斯偶尔无意识的呻吟,以及远处地平线上,那如同死神心跳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