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破锣嗓的嚎叫撕裂血鹰卫驻地死寂的黎明:“点卯,校场集合,迟一息,鞭十。少一鞭,老子跟他姓……”
鹰巢破屋如同被惊醒的魔窟,兵痞们骂骂咧咧、推搡着涌出,带着隔夜的酒气、汗臭和浓烈的恶意。当他们的目光投向校场边缘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时,喧嚣瞬间凝固了几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和窃语。
项易。
孤身一人。
左手拄着那柄深敛乌光的无锋重锏,如同拄着一根旗杆。锏尾深深陷入校场边缘被血浸透的黑泥中。后背紧贴着那面布满凹痕裂痕、狰狞兽首沾满污秽的残盾“镇岳”。
玄衣破烂,浸染着昨夜未干透的暗红血渍与泥污。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冰寒彻骨,如同淬了万年玄冰的刀锋,扫过校场,扫过哄笑的人群,最后定格在点将台上那个精瘦如铁的身影——林豹。
林豹抱着双臂,斜倚在点将台一根腐朽的木柱上。毒蛇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又残忍的笑意,上下打量着项易,尤其是他拄着的乌金锏和背后那面碍眼的残盾。
“哟呵,”林豹拖长了腔调,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耳膜,“世子爷?您这…是连夜去掏了哪个古墓,刨出这么根烧火棍子?啧啧,还背着您那破铁片子?怎么,指望这玩意儿能挡得住老子的新花样?” 他刻意加重了新花样三个字,引来周围一片心领神会的哄笑。
项易沉默。只是拄着锏,站得如同一块礁石,任凭污言秽语和恶意的目光冲刷。左手五指,在冰冷的锏柄上缓缓摩挲。
“规矩!”林豹猛地站直身体,声音拔高,带着血腥的戾气,压过所有嘈杂,“都给老子听好了,今日操练刀山火海,两人一组,一人拖链,一人滚钉板。” 他手一挥,几个彪悍手下狞笑着拖出几捆东西。
哗啦!
几条比昨日更加粗壮、锈迹斑斑、布满倒刺的铁链被抖开,链条末端,不再是铁球,而是焊接着数根扭曲如獠牙、尖端磨得发亮的精铁尖刺,同时,另一批人抬上来几块巨大的、布满密密麻麻锈蚀铁钉的厚重木板。“钉板”。
“拖链的,给老子玩命甩,尖刺招呼,滚钉板的,给老子玩命滚,躲不开刺,就尝尝万钉穿身的滋味。”林豹狞笑着,目光如同毒钩死死锁住项易,“至于咱们金贵的世子爷嘛…陈统领说了,得特别关照。这样,世子爷您…一个人,滚钉板,咱们…六条链子伺候,让世子爷好好活血化瘀。”
“吼——!” 周围兵痞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六条链子,布满倒刺尖钉,这哪里是操练?分明是凌迟,是虐杀。所有人都知道,林豹这是要项易的命,就在今日,就在此刻。
六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被林豹点出,正是昨日“滚刀阵”的余孽及其同伙。他们狞笑着抓起沉重的刺链,如同毒蛇般在校场边缘散开,将项易和那块巨大的钉板围在中心。六条布满倒刺尖钉的铁链开始缓缓舞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地狱恶鬼的狞笑!
“世子爷,请吧?” 林豹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点将台上,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项易的目光扫过那六条缓缓加速、带着致命恶风舞动的刺链,扫过钉板上密密麻麻、闪着幽暗寒光的锈蚀铁钉,最后落在点将台上林豹那张写满残忍与得意的脸上。
他没有走向钉板。
反而,缓缓抬起了拄在地上的乌金锏。
锏身乌沉,无锋无刃,却在这一抬之下,仿佛牵动了千钧之力。校场上空的压抑气氛为之一滞。
“林豹。”项易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你的新花样,就是这堆破铜烂铁和烂木头?”
林豹脸上的笑容一僵。
六个舞链的汉子动作也微微一滞。
周围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场中那个拄锏而立、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散发出令人心悸凶戾的身影。
项易左手紧握锏柄,缓缓将沉重的乌金锏平举,锏尖斜指地面。他无视了四周舞动的致命刺链,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束,死死钉在林豹身上。
“你问我,靠什么挡?”项易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扩大,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就靠它!”
话音未落!
“呜——!!!”
乌金锏动了。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而是进攻,最直接,最狂暴,最不顾一切的进攻。
项易左脚猛踏地面,全身力量,连同后背盾伤、手腕骨裂带来的剧痛所激发的所有凶性与狂力,尽数灌注于左臂。灌注于这柄六十四斤八两的祖传重锏。
锏影如黑龙出渊,撕裂空气,发出沉闷恐怖的呜咽,目标——并非任何一条刺链,而是点将台,是点将台上的林豹。
擒贼先擒王,项易根本没打算按照林豹的规则去滚钉板,他要掀翻这棋盘,他要砸碎这制定规则的恶鬼。
“你找死!”林豹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项易重伤之下,竟敢悍然对他出手。而且是如此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打法。他反应极快,腰间雪亮匕首瞬间出鞘,带起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迎向那道撕裂空气的乌沉锏影,同时身体疾退。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火星如同烟花般炸裂四溅!
匕首与乌金锏猛烈碰撞!
林豹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力从匕首上狂涌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匕首脱手而飞,他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踉跄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点将台腐朽的木柱上,气血翻涌,脸色瞬间煞白,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锏,这力量,这不顾一切的凶性。
“吼,杀了他!”六个舞链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在林豹惊怒的咆哮中反应过来,六条布满倒刺尖钉的铁链如同六条狂暴的毒蟒,携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从四面八方。刁钻至极的角度,狠辣无比地绞杀向场中刚刚挥出惊天一锏、身形微晃的项易。
前后左右上下,六条链影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尖钉闪烁着死亡的寒光,这是必杀之局。
项易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方才那一锏,几乎抽空了他强撑的力量,后背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浸透玄衣,手腕骨裂处更是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这些恶犬全部扑上来的这一刻。
“镇岳——!” 项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恐惧,而是召唤,是命令。
后背紧贴的兽首残盾镇岳,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意志与滔天的怒火。发出一声低沉如洪荒巨兽般的嗡鸣。项易身体猛地下沉,重心压低,双脚如同铁铸般死死钉入黑泥,以腰为轴,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带动整个身体和背后的残盾,硬生生来了一个原地陀螺般的迅猛旋转。
“锵!锵!锵!锵!锵!嗤啦——!”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般的恐怖撞击声和金属撕裂声瞬间炸响!
五条从不同方位袭来的刺链尖钉,被高速旋转的“镇岳”残盾险之又险地格挡、弹开。火星在盾面疯狂迸射,盾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瞬间扩大,最后一条从刁钻角度袭向项易下盘的刺链,未能完全避开。锋利的倒刺狠狠刮过项易的左小腿外侧,瞬间带起一大片皮肉,鲜血狂飙。
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项易身体猛地一颤,旋转之势几乎中断。
“就是现在。” 一个舞链的汉子眼中闪过狂喜和残忍,抓住项易身形迟滞的瞬间,手中刺链如同毒蛇吐信,直刺项易因旋转而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右侧肋下空门。速度更快,角度更毒,直取要害,要一击穿心。
千钧一发!
项易眼中凶光爆射,仿佛早已料到,他强忍左腿剐肉之痛和旋转带来的眩晕,借着旋转的余势,左手紧握的乌金锏,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在身体转到面对偷袭者的刹那,以腰背为弓,以手臂为弦,将全身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悲愤,尽数灌注!
“死——!”
锏影如怒龙升天,后发先至,不再是砸,而是刺,凝聚全身精气神与无匹杀意的一记锏刺。
“噗嗤——!!!”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肉体贯穿声。
乌沉无锋的锏尖,在沛然巨力的推动下,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朽木,精准无比地从那偷袭汉子张开的、带着狞笑的口中贯入。带着碎裂的牙齿、搅烂的舌头、洞穿的咽喉,从其后颈颈椎骨处带着一蓬滚烫的血浆和白森森的骨茬,狂暴地透体而出。
时间仿佛凝固。
那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刺链无力地垂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挂在贯穿头颅的乌金锏上,剧烈地抽搐着。
一击毙命,透颅而过。
血腥,暴烈,凶残到极致。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哄笑、咆哮、恶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只剩下那具挂在锏尖上抽搐的尸体,和顺着锏棱汩汩流下的、冒着热气的红白之物滴落黑泥的“滴答”声。
剩下的五个舞链汉子,脸上的残忍瞬间化为无边的恐惧和骇然,如同见了鬼一般,他们握着刺链的手都在剧烈颤抖,点将台上的林豹,更是瞳孔缩成了针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项易,这个他们眼中的肉头、丧家犬,重伤之下,竟用如此凶残暴烈的方式,瞬间格挡五链,剐肉一链,更以锏刺穿颅。格杀一人,这是何等凶悍,何等不要命的搏杀之术。
“吼——!” 项易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凶兽,他左臂肌肉坟起,青筋如虬龙般暴突。竟硬生生将那具挂在锏尖的尸体挑了起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甩向左侧一个吓傻了的舞链汉子。
那汉子猝不及防,被同伴的尸体砸了个满怀,腥臭的血液和脑浆糊了一脸,惊骇欲绝之下,动作完全变形。
机会。
项易眼中只有冰寒的杀意,他根本不顾后背盾伤崩裂、左腿血肉模糊、右腕骨裂加剧带来的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拖着沉重的乌金锏和残盾,悍然前冲,目标——左侧被尸体砸懵的汉子。
“救我!” 那汉子魂飞魄散,仓惶间想挥舞刺链格挡,动作却因恐惧而僵硬迟缓。
“呜——!” 乌金锏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横扫而至,不再是刺,而是最直接的锏扫。
“咔嚓!噗——!”
锏棱狠狠扫在那汉子仓惶抬起的左臂上,臂骨如同枯枝般应声而碎,去势不减,重重砸在其左侧太阳穴上。
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西瓜,瞬间塌陷变形,红的白的喷溅而出,尸体如同破布袋般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两下,再无声息。
瞬杀第二人。
剩下的四人彻底胆寒,如同被吓破胆的兔子,哪里还敢围攻。发一声喊,竟不约而同地转身就想逃。
“想走?” 项易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他拄着滴血的乌金锏,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风箱,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眼中的凶光却燃烧到了极致,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晚了!”
他猛地将乌金锏往地上一拄,借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后背紧贴的“镇岳”残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依旧顽强地传递着一股支撑的力量,他死死盯住离他最近、正亡命奔逃的一个壮汉背影。
“阿苏——!” 项易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
如同毒蜂振翅!
一道乌光,快逾闪电,从校场边缘一处毫不起眼的阴影中射出,精准无比地没入那亡命奔逃壮汉的后颈要害。
“呃…” 壮汉奔逃的动作猛然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一下,随即如同烂泥般扑倒在地。后颈处,一点细微的血珠渗出,一枚淬毒的三角棱刺尾羽,在晨光下闪烁着幽蓝的死亡光泽。
暗影中的阿苏,如同从未出现过。
瞬杀第三人,无声无息。
剩下的三人更是亡魂皆冒,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
项易拄着锏,没有追击。他缓缓转过头,冰寒彻骨、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越过混乱惊恐的人群,最终落在了点将台上,那个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林豹身上。
“林…豹…” 项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你的新花样,就这点能耐?”
他左手拄着滴血的乌金锏,拖着血肉模糊的左腿,一步一步,如同浴血魔神,向着点将台的方向走去。锏尖在血泥混杂的黑土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猩红的沟壑。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