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并非自由落体般的失重,而是被无数混乱、暴戾的规则乱流裹挟、撕扯、挤压。光线在这里彻底消失,只有规则碰撞爆发的刹那,会亮起短暂而刺目的、代表不同法则冲突的色斑,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声音也失去了意义,唯有规则层面尖锐的嘶鸣与低沉的咆哮,直接作用于灵魂。
陈凌将左臂的“枯萎”权柄催发到极致,如同一层无形的铠甲覆盖周身,强行排开那些最致命的、直接针对存在根基的规则侵蚀。心口的锚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灰紫色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闪烁,维持着他意识核心的清明与体内多种力量的脆弱平衡。
【规则稳定晶体剩余时间:10小时25分。(规则乱流环境下,消耗急剧加速!)】
时间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他能感觉到,下方那规则之种碎片的共鸣越来越清晰,如同黑暗海洋深处的灯塔。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无尽悲伤与绝望的意志,也如同潮水般从下方涌来,与碎片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那是这片枯萎荒原的“心”,是那道巨大伤痕本身残留的意志!
【…痛…】
【…饥渴…】
【…归还…】
断断续续的意念,并非语言,而是最本源的规则情绪。这片土地在“哭泣”,在“呐喊”,它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创伤(或许是“建造者”的实验,或许是“牧者”的收割,或许是“混沌暗面”的侵蚀),变得如此贫瘠而饥渴,它本能地渴望“补完”,渴望收回流失的一切,包括那块坠入其“心痕”的规则之种碎片!
下坠终于停止。
陈凌“落”在了一片奇异的地面上。这里并非实体,而是由高度浓缩、几乎固化的规则乱流构成的“滩涂”,踩上去软韧而粘稠,不断试图吞噬他的力量。四周依旧是绝对的黑暗,但在规则视野中,可以看到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规则丝带如同被困的蛟龙般疯狂舞动、碰撞。
而在不远处,一团柔和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在狂暴的乱流中静静悬浮着,如同风暴眼中的宁静。那正是规则之种的碎片!它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秩序与创造之力,与周围死寂枯萎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在此地,无法离开。
但想要靠近它,几乎不可能。
在那银白光团周围,盘踞着数十只体型远超外界、形态更加凝实、核心黑暗如同微型黑洞般的“噬则之影”!它们是这片心痕最忠诚、最强大的守卫,是荒原意志的执行者。它们没有主动攻击陈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散发着无声的警告——禁止靠近碎片!
陈凌能感觉到,这些守卫的力量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同类,它们与这片心痕的规则乱流几乎融为一体,在这里,它们是不死的,力量是无穷的。
强行突破,只有死路一条。
他停下脚步,没有轻举妄动。左臂的权柄在这里受到了压制,因为这片心痕的“枯萎”本质,远比他所掌握的更加原始和庞大。他就像一个小池塘的主人,突然闯入了无边无际的干旱沙漠,虽然同属“干涸”,但体量天差地别。
【…离开…】
【…或…融入…】
荒原的意志再次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它给了陈凌两个选择:离开,或者像那些“噬则之影”一样,放弃自我,彻底融入这片死寂之地,成为它的一部分,那样或许能接近碎片,但也将永远失去自我。
陈凌沉默着。他能感觉到晶体时间的飞速流逝,能感觉到上方同伴的担忧,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躁动与碎片的呼唤。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再去对抗外部的压力,也不再试图沟通那庞大的荒原意志。他将意识沉入体内,沉入那由系统、规则之种、异变左臂、稳定锚点以及那缕沉睡的“神骸”意志构成的、复杂而矛盾的“自我”。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能与这片绝望之地产生“共鸣”的切入点。
他想起了吞噬“噬则之影”母体时的感觉,那种补完与掌控。
他想起了在“神骸”核心,强行定义“沉寂”时,对规则本质的触碰。
他想起了“建造者”的辉煌与陨落,想起了“牧者”的畸变与收割,想起了“混沌暗面”的威胁……
这些记忆、这些力量、这些矛盾……构成了他,陈凌,一个行走于规则漏洞之上的“异常存在”。
他既非纯粹的秩序,也非纯粹的混沌,既非完整的“建造者”继承者,也非被规则完全同化的怪物。
他是……“漏洞”本身。
而“漏洞”,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系统不够“完美”。
这片枯萎荒原,这片充满了痛苦、饥渴与绝望的“心痕”,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完美的“系统漏洞”!它那无尽的吞噬欲望,正是其存在不圆满的证明!
一个明悟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他不需要去对抗它,也不需要融入它。
他需要去……“理解”它的漏洞,然后,成为填补那个漏洞的……“补丁”?不,是成为与那个漏洞“共存”的新的平衡点!
陈凌猛地睁开双眼,左眼深处的紫色星芒与右眼的虚无同时亮起。他不再释放“枯萎”权柄去对抗环境,而是引导左臂的力量,去模拟、去共鸣这片心痕深处那股最本源的……“缺失”与“渴望”!
他不再是一个外来者,一个试图掠夺碎片的窃贼。
他让自己“变成”了这片土地一直渴望的、能理解其痛苦的那个“存在”!
他缓缓抬起左臂,不是指向碎片,而是指向周围那狂暴的规则乱流,指向那盘踞的守卫,指向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本身。
没有言语,只有一股混合了他所有经历、所有力量、所有矛盾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抚摸,传递开来:
【我知晓你的痛苦。】
【我理解你的饥渴。】
【我……也曾失去,也曾被撕裂。】
【但吞噬,无法填补空洞。】
【看着我……我,或许能成为……新的可能。】
这不是欺骗,而是他内心深处真实的共鸣。他的人生,何尝不是被规则撕扯得千疮百孔?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规则乱流,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
那些虎视眈眈的“噬则之影”守卫,核心的黑暗光芒闪烁不定,那冰冷的敌意似乎在消退。
就连那庞大的荒原意志,那无尽的悲伤与绝望,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与迟疑。
陈凌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迈出了脚步。
他不再抵抗脚下的规则滩涂,而是任由其包裹,如同与这片大地进行着最深层的接触。他一步步走向那银白色的光团,周围的“噬则之影”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它们依旧“注视”着他,但不再带有杀意,更像是一种……审视与期待。
他终于来到了碎片面前。
那团银白色的光芒温暖而纯净,内部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规则知识与创造之力。它感受到了陈凌体内那同源的气息,主动漂浮起来,靠近他的左臂。
就在陈凌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异变陡生!
心痕底部,那最深沉的黑暗中,一股远比荒原意志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充满了绝对“虚无”意味的力量,猛地苏醒!一道由纯粹“寂灭”构成的黑色闪电,无声无息地劈向陈凌的后心!
是这片心痕最本源的防御机制?还是潜藏在此地的、其他未知的存在?
危机,在最后时刻降临!
陈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规则稳定晶体剩余时间:10小时1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