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招,上官雄左掌虚晃,右掌突然变爪,直取萧然心口。这是他藏了十年的变招,曾以此招毙过三位江湖名宿。
却见萧然手腕一翻,长剑陡然绕出个圆弧,剑脊“啪”地拍在他手腕内侧。上官雄只觉一股巧劲涌来,手腕酸麻,变招顿时滞涩。
第十八招,上官雄被逼得连退三步,脚下春草被掌风碾成碎末。
他眼中闪过惊怒,猛地一声长啸,双掌合十再分开,掌间竟隐有红光——这是拼命的架势。
萧然眼神微凝,身形骤然提速。
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风沙仿佛都被那道剑光劈开。
“唰!”
第二十招刚过,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上官雄僵在原地,玄色劲装前襟被剑风割开一道细缝,咽喉处一寸之地,剑尖正稳稳停着,寒意透过皮肤直刺骨髓。
他额上青筋突突跳动,却再难进分毫。
风卷着沙砾打在两人身上,上官雄的铁掌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掌心的红芒缓缓褪去,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喘息。
上官雄望着那柄悬在喉间的剑,刃上映出自己眼底的红丝与绝望,铁掌的力道一点点泄去,最终无力地垂落。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那黄金对你而言,就这般重要?”
萧然的剑尖未动,青衫被风灌得猎猎作响。“你走吧。”
上官雄猛地抬头,眼里的红丝更盛:“难道我儿的命,就不是命?”
萧然沉默不语。
上官雄死死攥着拳,空气中的呼啸恍若一首悲歌。
最终,这位叱咤风云的帮主,竟对着马车深深一揖,颓然让开了道路。
……
已然正午,阳光和煦。
清风徐来。
萧然的剑鞘一直是空着的,只因他的手没有闲着。
“感谢朋友的一路护送,就别藏着了。”萧然扬声开口。
声音在林间荡开,惊起几只栖息的鸟儿,“是想看一看我手里的黄金,还是想试试我的剑快不快?”
左侧的一棵不起眼的树后走出一个短衫汉子。
赵无涯笑道“是我,是不是很开心?”
萧然也笑了“你怎么来了?”
赵无涯道“为了一个大混蛋!”
萧然道“谁?”
赵无涯道“谁在我眼前就是谁!”
萧然笑了“我是大混蛋?”
赵无涯叹了口气点点头,他并不是希望眼前的人是萧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萧然。
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萧然。
萧然笑容灿烂道“来找我干嘛?”
赵无涯却自顾自道“本来我以为不是麻烦,后来我发现这是个麻烦,现在我发现这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沉着脸好像陷入了回忆,又抬头看了看天“早知道就不该追他的!”
萧然道“你在说什么我这么听不懂?”
赵无涯又看向萧然眼神坚定道“我决定跟你一起走!”
萧然不笑了收回“井中月”,剑鞘轻响一声道“你不该来。”
赵无涯道“我本要将你打发走,但是当你放走上官雄之后,我就决定我跟定你了!”
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织就一片晃动的金网。
清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掠过,撩起萧然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赵无涯,感觉喝了一壶浓浓的烈酒,跳动的心脏感到一股温暖的滋味。
萧然道“上官雄是一位仁义之士,我怎么会去伤害他?这不过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你犯不着为这点事,把自己卷进来。”
赵无涯往旁边的树干上一靠,短衫袖口沾着些泥土,显然是赶了远路。
“正常人?”他嗤笑一声,却没带半分嘲讽,“天下要是多些你这样的正常人,我赵无涯就算从酒无量变成酒有量又如何?”
赵无涯正色道“你不愿交出黄金,岂是见死不救?”
赵无涯眼中一直有他“我知道,你早就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看着你们。所以你不便解释其中缘由。”
赵无涯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若将黄金交给上官雄那么他一定不会见不到青梅素手,因为死人是看不见的。”
萧然只是沉默。
赵无涯忽然笑了笑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但是只是这一个理由就足以。”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阳光透过指缝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认真:“我本来是受人所托,来‘劝’你放弃走镖的。毕竟一百万两黄金,够让太多人红了眼,保不齐哪天就把命搭进去。”
“可看到你放走上官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
他还有没说出口的话,他看到萧然的眼神,那正是代表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眼神。
赵无涯直起身,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不管怎么样你都执意当笨蛋,这黄金在你手里,比在其他笨蛋手里都让人放心。与其看着你一个人硬扛,不如我陪你走一程——好歹我这双拳,也能挡几刀。”
他突然露出一抹坏笑“说不定还能得到青梅素马的青睐呢?”
萧然看着他眼里的坚定,恍惚间看到了当年初入江湖时的自己,一股热意顺着心口往上涌。
他没再拒绝,只是从行囊里摸出个酒囊递过去:“前面过了落马坡,就是乱石滩,听说那里的流沙能吞人。”
赵无涯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笑道:“酒比天下任何的酒都够劲!”
风穿过树林,带起一阵叶响,像是在应和。两人并肩站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竟像是早就该如此一般。
剑鞘空着的那点空隙,仿佛被这突然而至的同行者,悄悄填满了。
……
残阳似血。
竹林间。
上官雄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开门见山道“上官帮主,晚生陈姜湖,特地给你带来救治令郎的解药。”
陈姜湖看着他鬓边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黑风峡里那些为财而死的匪徒。
原来同样是为了“要”,有人为贪婪,有人为守护,只是这守护的重量,往往能压垮最坚硬的脊梁。
“前面三十里有座药王庙,”陈姜湖没有废话,“庙后老槐树洞里,有一颗‘青水丹’,可解奇毒,蚀骨之痛会日渐消散。”
上官雄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你……”
陈姜湖道“上官帮主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陈姜湖翻身上马,马蹄踏碎青泥。
上官雄立在原地,望着那道白衣背影渐渐消失。
风卷起飘落的竹叶,竹叶下露出了一株嫩绿的草芽。
他忽然弯腰,将那株草芽小心翼翼地护在掌心——原来再硬的铁掌,也有怕碰碎的柔软。
春风漫过旷野,卷起少年衣袂翻飞。他纵马疾驰,马蹄踏碎一路残阳,风声在耳畔呼啸成一片苍茫。
他没来由想起了昨天晚上望北坡的萧然。
他什么也没说,可少年却觉得,自己已经读懂了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