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林晚在傅家老宅面临考验的关键情节,也是她与傅璟深关系微妙升温的重要时刻。
(起)
傅家老宅的宴会厅,灯火煌煌,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照在每一位宾客精心维持的笑脸上,却暖不透这深宅大院骨子里透出的疏离与审视。
林晚安静地坐在傅璟深身侧,一身月白色旗袍,勾勒出纤细腰身,宛如一株空谷幽兰,与周遭奢华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视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傅璟深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完美男友”的角色,举止体贴,无可挑剔。但林晚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演出。自从发现“穹顶计划”后,她看他每一个温柔的动作,都像是在分析精密仪器预设好的程序。她配合着,微笑着,心底却筑起了一道冰墙。
“璟深哥,”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傅家一位远房表妹,身边还跟着几位眼神倨傲的年轻男女,“听说林小姐是位古画修复师?真是风雅。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光是坐着聊天未免无趣。我们刚才在聊古典音乐,南宫姐姐的钢琴可是获得过国际大奖的。不知林小姐……可有什么才艺,能让我们开开眼界?”
话里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他们将林晚视作攀附豪门的灰姑娘,急于想撕破她“才女”的伪装,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傅璟深眉头微蹙,刚要开口,林晚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位表妹,最终落在主位上一直沉默品茶、不怒自威的傅老爷子身上,唇角牵起一抹得体的浅笑:“雕虫小技,不敢在各位大家面前卖弄。”
“诶,林小姐何必过谦。”另一位旁系子弟帮腔,语气带着戏谑,“能入得了璟深哥的眼,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南宫滢坐在不远处,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傅璟深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他正准备以更强硬的态度结束这场闹剧,一直默不作声的傅老爷子却忽然放下了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老爷子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林晚,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哦?我书房里倒是有张老琴,搁置多年,不知林小姐是否愿意,为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抚上一曲?”
这不是询问,是考题。是决定她能否在这偌大的傅家,赢得一丝立足之地的考题。
(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等着看她慌乱、推拒,或是出丑。
林晚的心确实沉了一下。傅家收藏的“老琴”,绝非凡品,若非名琴,也是古董,且久未调试,音色难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当众演奏,风险极大。
她下意识地看向傅璟深。他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他在担心?担心她搞砸,让他也跟着丢脸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她从不曾是需要依附他人的藤蔓。
她站起身,对着傅老爷子微微躬身,姿态优雅从容,声音清越:“老爷子厚爱,晚辈不敢推辞。只是技艺生疏,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傅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抬手示意管家去取琴。
宴会厅中央被清出一块地方,一张色泽沉郁、断纹如冰裂的古琴被小心安置在琴桌上。琴身线条流畅,木质温润,一眼便知是传承有序的珍品。
林晚缓步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那一瞬,她周身的气质仿佛变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傅璟深护在羽翼下的“契约女友”,而是沉静、专注,与这张古琴,与这满室繁华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
她试了几个音。果然,因久未调理,音色有些暗哑,微有偏差。
在众人或期待或嘲弄的注视下,林晚没有丝毫慌乱。她从容地从手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用于修复画作的微型工具套组——其中恰好有能用于调琴的小配件。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颊边,神情专注,素白的手指熟练而轻柔地开始拧动琴轸,调试音律。
这一手,让不少懂行的人暗暗点头。能如此镇定且专业地现场调琴,已非寻常爱好者所能及。
傅璟深凝视着那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身影,心脏某处,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见过她温柔的样子,警惕的样子,脆弱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发光的样子。一种脱离了他掌控的、源自她自身底蕴的光芒。
(转)
片刻之后,林晚抬起头,对着傅老爷子方向微微颔首:“可以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澄澈空明。玉指轻扬,落于琴弦之上。
“铮——”
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如同深山古刹的钟声,清越、悠远,瞬间击碎了宴会厅内虚伪的喧嚣。
她弹的是一首古曲《流水》。初时音色清泠,如幽涧滴泉,淙淙铮铮。继而旋律婉转,似山泉出谷,汇入江河,奔流涌动。她的手指在七弦间跳跃、滑动,时而轻抚,时而猛拨,节奏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强。
众人仿佛被这琴音摄去了心魂,眼前似乎真的看到了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听到了波浪相击,澎湃轰鸣。那琴音里,有包容一切的沉静,也有不畏险阻、一往无前的磅礴力量。
林晚微垂着眼睫,整个人都融入了琴曲之中。她想起了自己坎坷的身世,想起了挣扎求存的岁月,想起了对未来的迷茫,也想起了……身边那个让她心动又心伤的男人。所有的情绪,压抑的、坚韧的、彷徨的、渴望的,都透过这十指,倾泻于琴弦之上。
琴为心声。
傅璟深彻底怔住了。他不懂音乐,他的世界向来由数据和逻辑构建。但此刻,这汹涌的、他无法用任何公式分析的音流,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紧闭的情感之门。他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孤独,她的骄傲,她的不屈,以及那深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汹涌的情感。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悸动攫住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要去拥抱一个人,不是出于契约,不是出于计划,仅仅是……想要拥抱她,确认她的存在。
南宫滢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是输在家世,不是输在容貌,而是输在了这样一种她永远无法企及的、灵魂的厚度与光彩上。
傅老爷子原本半阖的眼睛早已睁开,精光内敛的眸底,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他一生阅人无数,此刻终于明白,自己那个像机器一样的孙子,为何会为这个女孩破例。她不是攀附的菟丝花,她是能与松柏并肩的木棉。
(合)
最后一个音符,在林晚一个干净利落的拂弦中戛然而止,余韵却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荡漾开层层涟漪。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了第一声掌声,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席卷了整个宴会厅。那些先前带着轻视目光的人,此刻眼神里只剩下了敬佩与复杂。
林晚缓缓收回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红。她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对着众人浅浅一礼,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然不同。这是一种认可,来自傅家最高权威的、沉甸甸的认可。
林晚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她闯过了今晚最艰难的一关。她转身,走向傅璟深。
傅璟深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仰头看着她走近。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表演性质的牵手,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站起身,凑近她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危险的平静:
“告诉我……这曲子,你究竟是在弹给他们听,”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还是……在弹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