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云顶”旋转餐厅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银河倒泻的城市夜景。包厢内,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映照着一张张笑意盎然的脸。林晚坐在长桌一侧,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高脚杯纤细的杯柄。
项目初期汇报的成功,让整个团队都沉浸在一种松弛而兴奋的氛围里。然而,这片欢声笑语之下,林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暗流。
“林顾问,我敬你一杯!”项目组的副组长李姐端着满满一杯红酒,笑容热络地走到林晚身边,“今天你在会上那段关于宋代山水画断代的补充,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不愧是傅总亲自推荐的人才!”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却巧妙地再次将“傅总推荐”这几个字抛了出来,瞬间吸引了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林晚身上,带着探究与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林晚压下心底那丝反感,端起自己那杯只浅抿了一口的酒,站起身,得体地微笑:“李姐过奖了,是团队基础打得好,我只是补充了一点细节。应该我敬各位前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话语谦逊,试图将功劳归于集体。但李姐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哎,林顾问这话就见外了,功劳就是功劳,咱们这行,靠的就是真本事!”李姐声音拔高,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来,这杯酒,你必须得喝,算是给姐一个面子!以后在组里,姐罩着你!”
说着,她用自己的杯底重重碰了一下林晚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她亮着杯底,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
周围响起了几声附和的笑声和“喝一个”的起哄声。
林晚看着杯中那漾开的、如同红宝石般的液体,胃里隐隐有些不适。她酒量很一般,更清楚在这种场合下喝醉的后果。但此刻,箭在弦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她若是不喝,明天“不识抬举”、“仗着傅总耍大牌”的流言恐怕会立刻传遍整个基金会。
她深吸一口气,唇边维持着勉强的笑意:“谢谢李姐。”然后闭上眼睛,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灼烧到胃部,让她忍不住轻轻蹙眉。
(承)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李姐刚退回座位,另一位平时就与李姐交好的男同事又站了起来。紧接着,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敬酒的人接踵而至。理由五花八门——庆祝项目顺利、欢迎新人、预祝后续成功……每一杯都似乎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林晚试图以茶代酒,却被李姐一句“小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喝的可是真酒,你这多扫兴啊”给堵了回来。
她感到一阵无力。这种职场中惯用的、以“热情”为包装的软性逼迫,远比直白的恶意更让人难以招架。几杯酒下肚,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头也有些晕眩,视线里的灯光似乎都带上了一圈模糊的光晕。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开始变慢,思维也不如平时清晰。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不……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她扶着桌子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包厢外走去。
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冰凉的触感暂时驱散了一些昏沉。林晚看着镜中那个面颊绯红、眼神带着一丝迷离的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她的,精心设计的陷阱。李姐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灌醉她那么简单。
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就在她思索对策时,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林顾问,你没事吧?”
林晚回头,是组里的陈默。一个看起来斯文干净的年轻男人,平时话不多,但专业能力不错。在之前的项目中,他曾就一个技术问题与林晚有过交流,态度友善。
“我没事,谢谢。”林晚勉强笑了笑。
“你脸色不太好。”陈默递过一张纸巾,语气带着关切,“李姐她们……有时候是过分热情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这番体贴的话,在此刻孤立无援的林晚听来,不免生出一丝好感。她接过纸巾,低声道:“谢谢理解。”
“我看你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我找个借口,先送你回去?”陈默提议道,眼神真诚。
(转)
这个提议,对于此刻只想尽快离开的林晚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疲惫和酒意削弱了她的警惕,而对陈默之前建立的良好印象,让她几乎就要点头答应。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前一秒,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下午她翻阅傅璟深给她的那份“人员背景资料”时,似乎瞥见过陈默的名字。旁边的备注栏里,用极小的字体标注着一行字:“与副组长李梅(李姐)存在远房亲戚关系。”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林晚瞬间清醒了大半!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李姐带头灌酒,其他人起哄附和,而最后,由这个看似友善、实则与李姐关系密切的陈默来充当“护花使者”!一旦她上了陈默的车,被拍到照片,或者发生点别的什么,明天等待她的,就不仅仅是流言,而是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实锤”!
好精密的算计,好恶毒的用心!
林晚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再次看向陈默那双“真诚”的眼睛,只觉得那背后隐藏着令人心悸的虚伪。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与陈默拉开一点距离,脸上的笑容淡去,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不麻烦陈先生了。我已经叫了车,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但很快又被关切覆盖:“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顺路的事。”
“真的不用了。”林晚的语气坚定起来,她拿出手机,晃了晃,“车已经快到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李姐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笑意从身后传来:“哎哟,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面聊这么久呢!小林啊,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让陈默送你回去呗,他办事稳妥,我们大家都放心!”
她走过来,亲热地想挽住林晚的胳膊,却被林晚 subtly 地避开。
“李姐,我真的没事,已经叫好车了。”林晚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李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堆起笑:“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跟我们客气什么?”她说着,给陈默使了个眼色。
陈默会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强势:“林顾问,别让大家都为难了,走吧,我送你。”说着,竟伸手想要去扶林晚的手臂。
(合)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在公共场合用强!她正要用力甩开,并准备高声引起服务生注意时——
“为难?”
一道冷冽的声线,如同冰锥刺破了走廊里略显浑浊的空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与寒意,突兀地介入。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让李姐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让陈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林晚霍然转头。
只见包厢走廊的尽头,灯光略显昏暗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傅璟深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并未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刚刚结束工作的慵懒与疲惫,但这丝毫未减他周身迫人的气场。
他一步步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人的心尖上。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扫向一脸惊骇的李姐和陈默,而是直接越过他们,精准地落在林晚身上。
那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林晚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
他最终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视线终于冷冷地扫过僵立的李姐和陈默,薄唇微启,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调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们在为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