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伦敦,雾气仿佛浸透了每一块砖石,带着挥之不去的阴冷与潮湿。凡多姆海恩宅邸在经历了马戏团事件的震荡后,如同一个疲惫的巨人,正试图在短暂的安宁中恢复元气。然而,泰晤士河畔的平静,从来都只是表象。
书房内,壁炉的火光在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冰蓝色的眼眸中跳跃,却未能驱散其中的寒意。他刚刚审阅完一份关于东印度航线利润增长的报告,指尖尚未离开纸面,敲门声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田中先生步履平稳地走入,银质托盘上并排放着两封信。一封样式简洁,封口处是皇室火漆,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另一封则异常精致,乳白色的厚重纸张,封口压印着繁复的银色纹章,散发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少爷,女王的密信。”田中微微躬身,声音无波无澜,“以及…一封由黑色渡鸦送达的私人信件。”
夏尔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先拿起那封皇室信函,利落地拆开。快速浏览后,他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信纸随意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诺亚方舟马戏团’的余波尚未平息,女王陛下便急于赋予新的试炼了。”塞巴斯蒂安优雅地接过,酒红色的眼眸扫过内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一个巡回马戏团,数起悬而未决的儿童失踪案…警方束手无策,故而需交由‘专业人士’处理。真是…一刻不得清闲呢,少爷。”
夏尔没有回应执事的评论,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封异常精致的信件上。指尖触碰到纸张时,传来一种异常光滑冰凉的触感,绝非普通材质。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同样质地的信纸,字迹优雅流畅,用的是深紫近黑的墨水:
致 凡多姆海恩伯爵阁下:
暌违日久,拳念殊殷。前蒙鼎力相助,解困厄于倒悬,感荷高情,非只语片言可鸣谢悃。
拙夫妇拟于月圆前后趋访贵府,一则面谢前忱,二则探视小女,三则亦有要事相商。确期容后续禀。
唯因缘由特殊,此番拜访仍以『月见里』之名相称,诸多不便,尚祈海涵。
专此布达,即请
时安
· ** 月见里 枢 偕夫人 优姬 敬上** *
附:小女蒂娜顽愚,多劳费神教导,谨此致谢。
夏尔读完,将信纸同样递给塞巴斯蒂安。“准备接待客人。”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月见里夫妇’将于月圆前后拜访。另外,女王命令我们举办一场宴会,招待她指定的宾客。”
塞巴斯蒂安快速浏览过来自东方的信件,嘴角的弧度微妙地加深了。“明白了,少爷。看来我们需要同时准备好舞台,迎接两批截然不同的观众。我会确保一切准备就绪,尤其是…对于‘月见里’家的各位。”他特别强调了那个化名,主仆二人心照不宣。
“舞台?”夏尔冷哼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女王想看的,不过是一出证明忠犬依旧驯服的戏码。至于‘月见里’家…”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算计,“他们是观众,也可能…是变数。把握好分寸,塞巴斯蒂安。”
“如您所愿。”执事躬身,酒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一场需要同时应对人类权术与超自然存在的复杂棋局,正是他乐于见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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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达,凡多姆海恩宅邸立刻如同精密的钟表开始运转,只是这次的齿轮咬合,带着不同寻常的节奏。
塞巴斯蒂安召来了宅邸的所有仆人——包括凡多姆海恩家的三位和目前驻留的刀剑男士们。
“诸位,”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如同指挥家敲下音叉,“近期将有极为重要的客人到访,少爷要求必须以最高标准接待。以下指令,请务必严格执行。”
他首先看向巴鲁多:“巴鲁多,宴会菜单需重新拟定。主菜定为嫩煎小牛肉配松露酱,甜品为白巧克力慕斯配覆盆子冰沙。特别注意:所有菜品,严禁使用大蒜、洋葱、以及任何辛辣香料。”
“什么?!”巴鲁多几乎跳起来,“不用大蒜?那、那怎么提味?!这要求太奇怪了!”
“客人口味特殊,这是绝对命令。”塞巴斯蒂安的语气不容置疑,随即转向梅林,“梅林,宅邸内所有银制器皿,包括餐厅那套古董餐具、茶具、乃至装饰品,全部收存入库。暂时更换为镀金或陶瓷器皿。门把手也需要暂时包裹或更换。”
“诶?银器…全部吗?”梅林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有些困惑。
“全部。”塞巴斯蒂安肯定道,然后对菲尼安说:“菲尼安,庭院中所有的玫瑰花,请暂时移栽至温室。改种白色山茶。动作要快,且不能损伤植株。”
“把、把花都拔了?”菲尼安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为什么呀?”
“执行命令,菲尼安。”塞巴斯蒂安没有解释,目光转向刀剑男士们,“长谷部先生,请协助加强宅邸外围与内部的安保布置,确保无任何死角。药研先生,请协助我检查宅邸内可能存在的、对特定气味敏感的物品,并确保医疗用品充足。其他人,请协助完成窗帘更换、彻底清扫等各项工作。”
“所有窗帘需更换为深色系,但避免纯黑。 薰香准备檀木与白梅即可,气味需清淡雅致,不可浓郁。”他最后补充道,“诸位,此次客人品位独特,任何细节的疏忽都是不可饶恕的失职。”
指令清晰而古怪,但在塞巴斯蒂安的权威下,无人再提出异议。宅邸瞬间陷入一种有序的忙碌。
压切长谷部神情肃穆,立刻开始规划巡逻路线,藤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对主命的绝对忠诚。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开始排查,凭借医学知识,他隐隐察觉这些要求似乎与某种“过敏体质”或特殊禁忌有关。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帮忙搬运着沉重的替换窗帘,清光小声嘀咕着希望灰尘不要弄脏他新涂的红色指甲。鹤丸国永看着被撤下的华丽装饰,金色的眼眸转了转,似乎在想能不能趁机弄点新的“惊吓”,但在塞巴斯蒂安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暂时按捺住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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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宅邸西翼一间布置温馨的客房内,doll正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庭院中忙碌的景象。她的身体在蒂娜的悉心照料下已好了大半,但内心的创伤仍需时间愈合。窗外,菲尼安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丛丛红玫瑰连根挖起,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她记忆中某些模糊而恐怖的画面重叠,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
“怎么了,doll?脸色不太好。”蒂娜端着一杯温热的药草茶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他们…为什么要把花都移走?”doll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大家好像都很紧张。”
蒂娜将茶杯递给她,目光也投向窗外。看着仆人和刀剑们按照塞巴斯蒂安那些不同寻常的指令忙碌,她棕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难言的情绪。移除玫瑰(避免浓郁花香)、更换深色窗帘(避光)、忌用银器与辛辣物…这些细节,无一不在指向她所属的那个种族的习性。
是父母要来了。
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强烈期待与近乡情怯的暖流,同时也有一丝疑虑——父母在此刻来访,真的只是为了感谢和探望吗?还是与女王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有关?
她收敛心神,对doll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只是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客人要来,塞巴斯蒂安先生追求完美,所以在做特别的准备。不必紧张,这里很安全。”她轻轻拍了拍doll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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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塞巴斯蒂安正在宅邸最隐秘的酒窖深处进行最后的确认。他打开一个特制的冷藏柜,里面并非陈列着葡萄酒,而是一排排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盛装着深浅不一的深红色液体。标签上简洁地标注着年份与产地:“1858年,阿尔卑北麓”、“1872年,喀尔巴阡秘境”、“1885年,凡多姆海恩特供”……这些地名,并非任何已知的葡萄酒产区。
他检查了温度与密封性,确保万无一失。这些“特供储备”,是接待“月见里”家不可或缺的一环。
傍晚时分,宅邸的准备工作已大致完成。深色的新窗帘削弱了外界的光线,让室内显得更加幽深庄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木冷香,取代了往日更温暖甜腻的气息。巴鲁多在厨房里对着新菜单绞尽脑汁,试图用香草和菌菇来弥补无法使用大蒜的缺憾。梅林和菲尼安还在进行最后的清理和调整。
夏尔在塞巴斯蒂安的陪同下,巡视着焕然一新的宅邸。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偶尔会指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少年伯爵的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漠,但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思虑。
夜幕降临,伦敦的雾气愈发浓重,将凡多姆海恩宅邸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所有的精心准备,都已就绪。无论是即将到来的、代表着人类世界权术巅峰的女王使者,还是即将到访的、来自暗夜世界的纯血贵族,都将在这座舞台上一一登场。
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也最令人不安。doll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被迷雾吞噬的庭院,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蒂娜则在自己的卧室里,摩挲着母亲多年前赠予的、内藏三人发丝的吊坠,静静等待着命运的下一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