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现实蓝星
冰冷的雨水再次落在顾清的脸上，带着工业区特有的尘埃和铁锈气息。
废弃的厂房如同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轮廓，沉默而破败。远处，江城方向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团，那是人类聚集地的喧嚣与热量，与这片死寂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
顾清站在原地，玄色古袍在细雨中纹丝不动，雨水顺着衣料滑落，不留丝毫痕迹。破晓境的肉身早已寒暑不侵，水火难近。他微微闭目，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谨慎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范围不大，仅覆盖方圆百米。被蓝星法则严重压制，神念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晦涩艰难。但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清晰：冰冷的钢筋水泥，腐朽的木料，滋生的霉菌，躲藏在缝隙中的虫豸…以及，更远处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钢铁造物（汽车）引擎的微弱震动。
没有埋伏，没有针对他的能量波动，只有这个钢铁丛林世界最底层的、冰冷的“真实”。
安全。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江城的方向。当务之急，是解决“黑户”身份和获取这个世界的货币与信息。根据他降临蓝星时从几个流浪汉零碎交谈中捕捉到的信息，“网吧”似乎是一个无需身份证明、只需支付一种叫“钱”的金属\/纸张就能使用信息终端的地方。
【登神长阶】的【神恩商城】里，【纯净的生命泉水（稀释）】标价10神性积分一滴。他签到得了10滴，但用这个世界的“钱”购买显然更划算。他需要知道这种泉水在这个世界的价值。
意念微动，一滴【纯净的生命泉水（稀释）】出现在他白皙的掌心。液体呈现出极其纯净的淡绿色，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气息和草木清香，在昏暗的雨夜中散发着朦胧的微光。仅仅是托在掌心，周围几株从水泥裂缝中顽强钻出的枯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几分叶片，透出些许绿意。
价值…应该不低。
顾清收起泉水，迈开脚步。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身影便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出现在十数米之外。缩地成寸的粗浅应用，在这法则压制下，消耗微乎其微。
细雨中的废弃工业区如同鬼域。顾清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无声穿梭，银发在黑暗中划过微弱的流光，很快便踏上了通往市区边缘的公路。
凌晨的公路车辆稀少。偶尔有车灯撕裂雨幕飞驰而过，司机也只会觉得眼前一花，以为是雨太大产生的错觉。
二十分钟后，顾清站在了江城东区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入口。这里已经脱离了工业区的荒凉，两旁是低矮的居民楼和临街商铺，大多已经熄灯。只有零星几家挂着“24小时”灯牌的店铺还亮着光，其中一块红蓝相间的灯牌格外醒目——【极速网络会所】。
网咖门口停着几辆沾满泥水的摩托车。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昏暗的灯光和闪烁的电脑屏幕光，隐约传来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和压低的笑骂。
顾清推门而入。
一股混杂着泡面、烟味、汗味和机器散热气息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灯光昏暗，空气流通很差。门口是一个简陋的吧台，后面坐着一个顶着鸡窝头、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年轻网管。
网管听到门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当看到走进来的顾清时，他脸上的傻笑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门口的光线勾勒出门口来人的轮廓。银白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发丝垂落，衬得那肌肤愈发冷白如玉。
雨水顺着他线条完美的下颌滑落，滴在玄色古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古袍的样式他从未见过，但那料子…在昏暗灯光下竟隐隐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竹，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平静地扫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难以形容的威压？让网管小哥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史前巨兽瞥了一眼，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卧槽…”网管小哥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随即意识到失态，慌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上…上网？开…开临时还是包夜？”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顾清身后瞟，怀疑是不是哪个古风coSER走错了片场，或者…在拍戏？摄像机呢？
“临时。”顾清的声音清冽平静，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吧台前，目光扫过吧台后面墙壁上贴着的价目表：【临时卡：5元\/小时】。下面还有泡面、饮料、零食的价格。
网管小哥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塑料卡，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顾清脸上瞟，心里疯狂刷屏：这颜值！这气质！绝了！明星也没这么能打吧？这袍子…古董？高定？还有这头发…真银白色？染的也太自然了！
“押…押金二十，现金还是扫码？”网管小哥把临时卡放在吧台上，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顾清没有回答。他摊开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温润乳白色泽的“石头”。石头内部，仿佛有氤氲的雾气在缓缓流淌，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浑浊的空气。
这是他在废弃工业区角落，随手以【自然之子】的能力，聚集空气中游离的钙质、硅元素和微量水汽凝结而成的一小块“劣质玉髓”。内部结构松散，杂质极多，在修仙界连下品灵石都算不上，但在蓝星，这纯净的色泽和温润的质感…
“此物，可抵费用？”顾清将乳白石块放在吧台上，声音平淡。
“啊？”网管小哥一愣，低头看着吧台上那块石头。入手温润微凉，乳白的色泽纯净无瑕，内部云雾缭绕…这…这难道是玉？这么大一块？虽然他不懂行，但这卖相…看着就不便宜！
“这…这…”网管小哥咽了口唾沫，看看石头，又看看顾清那张毫无波澜的俊脸，心里天人交战。收下？万一真是值钱的玉，自己不是占大便宜了？可万一是不值钱的玻璃…不对，这手感不像玻璃！而且这人气质这么…这么吓人，不像骗子啊？
“能…能抵！太能抵了！”网管小哥最终一咬牙，飞快地把乳白石块抓在手里，触手生温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颤，更加确信是好东西。他直接把临时卡往前一推，“大佬您随便用！想上多久都行！饮料泡面随便拿！算我的！”他决定赌一把，赌这块石头是真玉！赌眼前这位“古人”是个深藏不露的！
顾清拿起临时卡，没有理会网管小哥谄媚的笑容和“随便拿”的许诺，径直走向灯光最昏暗、空位最多的角落区域。
他所过之处，原本嘈杂的网咖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打游戏的忘了操作，看剧的忘了剧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穿着古怪、俊美得不真实的银发少年，如同幽灵般穿过烟雾缭绕的卡座区，走向最里面的角落。
“卧槽…看见没？刚过去那个？”
“看见个毛！我就看见一道光！帅瞎了！”
“古装大佬？拍戏的？”
“不像…那气质…绝了！感觉跟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
……
窃窃私语声在顾清身后响起，伴随着手机偷拍的微弱闪光。顾清置若罔闻，走到角落一台空机前坐下。开机，屏幕亮起。
对于蓝星的计算机，他在降临后神念扫过城市时已大致了解其信息交互原理。他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神念微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穿透了这台机器的硬件防火墙和简陋的系统防护，无声无息地接管了整台电脑的最高权限，并接入了覆盖整个城市的互联网信息洪流之中。
海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感知！新闻、广告、社交、娱乐、技术文档…如同沸腾的海洋。普通人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流。但顾清的神魂，即使在封印状态下，其本质也如同容纳星海的深渊。
【信息洪流过滤】的绝对被动悄然生效。
无意义的噪音被瞬间剔除。
关键信息被精准捕捉、归类、分析。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击，速度不快，却精准无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屏幕上的画面飞快切换，各种加密的数据库、政府公开档案、学术论文、金融交易记录、乃至暗网信息…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他需要了解的核心信息迅速被梳理出来：
身份问题：龙国户籍管理严密。黑户寸步难行。短期解决方案：伪造。长期：需合法途径（难点）。
货币问题：当前世界主要流通信用货币（电子支付为主）。贵金属（黄金）及珠宝玉石为硬通货。他那块劣质玉髓，在正规渠道价值不高（杂质多，无证书），但在黑市或典当行，凭借其纯净色泽和特殊手感，或许能换取数千龙国币。
“无限恐怖游戏”：相关信息在公共网络被严格管控、淡化处理，关键词屏蔽。但在一些隐蔽的玩家论坛和暗网角落，讨论热烈。被选中者被称为“玩家”，死亡率极高。国家层面似乎有专门机构处理相关事宜，并尝试招募强力玩家。游戏副本信息严格保密，但直播现象普遍。
同时，他也“看”到了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江城东郊废弃工业区附近，凌晨有居民报告“不明闪光”（他降临时的空间波动）。已被当地派出所记录，定性为“疑似变压器故障或闪电”，未深入调查。
恐怖游戏直播间d-7342号录像（腐朽仁爱病院副本）在玩家论坛引发小范围轰动。讨论焦点集中在“乱码玩家”、“时间控制”、“疑似神明虚影”等关键词上。
顾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被关注在意料之中。只要不主动招惹，他无意与任何势力冲突。
他的目光在“身份问题”和“货币问题”上停留片刻。伪造身份需要渠道和资金。那块玉髓需要变现。
就在这时，网咖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身材高挑的身影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直接走到吧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开台机子，角落，安静点的。”
网管小哥还沉浸在得到“宝玉”的兴奋中，闻言随手甩出一张临时卡：“押金二十，自己找地儿。”
黑衣人拿了卡，径直走向顾清所在的角落区域。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顾清这个显眼的存在，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帽檐下的目光似乎锐利地扫过顾清的银发和古袍，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顾清斜后方、隔着一个空位的机子前坐下。开机，动作干净利落。
顾清的神念在黑衣人进门的瞬间，就捕捉到了一丝异常——极其微弱、却凝练精纯的能量波动！不同于灵气的活跃，也不同于副本中怨念的阴冷，而是一种…带着锋锐切割感和冰冷死寂意味的独特能量！虽然被极力收敛，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异能者？而且实力…比副本中王强、赵鹏之流强出不止一个档次。至少是经历过多次副本的资深者。
顾清没有回头，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敲击，屏幕画面停留在一个本地典当行的信息页面上。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无声无息地笼罩了黑衣人刚启动的电脑。
黑衣人似乎毫无察觉。他打开了一个需要三重动态口令加密的匿名邮箱界面，快速输入密码。他的动作很快，但在顾清的神念下，所有操作如同慢放。
邮件内容简洁：
【目标：江城东区，‘老狗’典当行。疑似流通编号LL-013遗物（儿童银手镯）。】
【任务：确认物品，溯源。如涉及‘仁爱’关联，回收。】
【执行人：夜枭。】
LL-013？仁爱？
顾清眼神微动。是巧合？还是…冲着他刚经历的那个副本的后续而来？编号LL-013，正是林玲的病患Id！
黑衣人快速关闭邮箱，清除痕迹。然后打开了一个普通的游戏直播平台，戴上耳机，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仿佛一个普通的夜猫子玩家。
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规律的节奏，目光透过帽檐的缝隙，不时扫过网咖门口和窗外寂静的街道，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顾清收回了神念。一个执行回收任务的特工？目标典当行，正好也是他打算去的地方。
他关掉了典当行的网页，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屏幕上瞬间刷过瀑布般的代码流，一个隐藏的、需要特定邀请码才能访问的本地地下交易论坛界面跳了出来。论坛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信息：走私、赃物、伪造证件…
顾清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个标题：
【江城东区，专业解决身份烦恼，速度快，信誉保障。联系方式：139xxxxxxxx（蝎子）】
他记下了号码。
就在这时，夜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锁定顾清面前的屏幕——那个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充斥着非法交易信息的地下论坛界面！
两人的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线和缭绕的烟雾，在空中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接触。
夜枭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冰冷的警惕。这个气质非凡、穿着古怪的少年，深更半夜在网吧角落浏览地下黑市？伪造证件？他是什么人？玩家？还是？
顾清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扫过路边的石子。他随手关掉了网页，屏幕恢复到普通的桌面。然后，他拿起那张临时卡，起身。玄色的衣摆拂过廉价的塑料椅面，没有留下丝毫褶皱。
他无视了夜枭锐利的审视目光，径直走向吧台，将临时卡放在网管小哥面前。
“退卡。”清冷的声音响起。
网管小哥还沉浸在“宝玉”的喜悦中，闻言连忙堆笑：“大佬您这就走了？不再玩会儿？押金退您…”他手忙脚乱地去开收银机。
“不必。”顾清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向网咖门口。押金那点钱，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网管小哥看着顾清消失在门口雨幕中的背影，又摸了摸口袋里温润的乳白石块，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角落，夜枭看着顾清离开的方向，帽檐下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迅速拿出一个加密的通讯器，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蜂巢，我是夜枭。目标典当行附近出现高度可疑目标。男性，外貌特征：银白短发，身着不明材质黑色古式长袍，气质非凡。疑为玩家，实力不明。行为：在网吧浏览地下黑市伪造证件信息。目的不明。申请提高任务警戒等级。”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收到。银发古袍…特征与内部‘SS-7档案’（顾清档案）高度吻合。夜枭，避免接触！重复，避免与其发生任何接触！观察即可！该目标危险等级：极高！非战斗指令！”
SS-7档案？极高危险？非战斗指令？
夜枭握着通讯器的手微微一紧。他看着玻璃门外被雨水冲刷的街道，那个神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却仿佛透过雨幕笼罩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回复道：“夜枭明白。保持观察。”
雨夜中，顾清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朝着那家名为“老狗”的典当行方向而去。他的神念早已锁定了那个位置。
那块劣质玉髓需要出手，伪造身份需要联系“蝎子”。至于那个编号LL-013的遗物，以及可能出现的特工“夜枭”…
若不来犯，便是路人。
若阻前路…
顾清的眼神，在雨夜中平静无波，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