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伯用生命换来的指向,成了这支残兵败将唯一的希望。
东南方向,群山连绵,林深似海,前路未知,却也是摆脱身后追兵搜捕的最佳选择。
凌薇没有丝毫犹豫。
她下令就地简单掩埋了哑伯的遗体,带领着仅存的二十七人,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东南山岭。
每个人都知道,停下就是死,只有不断向前,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逃亡之路,艰苦无比。
他们不敢走现成的山路,只能在荆棘密布、野兽出没的原始丛林中艰难穿行。
伤口在汗水和污泥的浸泡下发炎溃烂,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折磨着每个人的意志。
昔日的石泉营精锐,如今更像是一群狼狈的野人。
凌薇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用短刀劈砍藤蔓开路。
她的手臂被划满了血口子,脚步却异常坚定。
她不时停下来,根据太阳和星象校正方向,确保队伍始终朝着东南方前进。
她的冷静和坚韧,成了这支队伍在绝望中不至于崩溃的唯一支柱。
文若虚的伤势不轻,脸色蜡黄,全靠两名士兵搀扶着才能跟上队伍。
他看着凌薇瘦削却挺拔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个少女身上展现出的顽强和领导力,一次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股小规模的郡兵搜山队。
凌薇凭借敏锐的直觉和出色的指挥,总能提前发现危险,或巧妙避开,或利用地形设伏,以极小代价将其歼灭,并缴获了少量宝贵的食物和药品。
这几场小规模的胜利,稍稍提振了队伍低落的士气。
但凌薇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周廷鹤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更大的搜捕网肯定正在撒开。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哑伯所说的“东南方向”的落脚点。
第五日,就在所有人几乎到达极限时,他们穿过一片浓雾弥漫的原始森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深邃险峻、云雾缭绕的巨大峡谷横亘在前方,峡谷对面,是更加巍峨耸立的群山。
而在峡谷的这一侧,靠近悬崖底部的位置,竟然隐约可见一片依着山势修建、巧妙融入环境的简陋屋舍和防御工事!
若非走到近前,绝难发现!
有哨塔,有栅栏,甚至能看到袅袅炊烟!
这里有人!而且是一个隐蔽的据点!
“戒备!”凌薇立刻下令,队伍迅速散开,借助岩石和树木隐蔽起来。
她仔细观察着那个据点。
工事修建得很有章法,暗合兵法,不像是普通山民或匪类所能为。
哨塔上有人影晃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会是白先生的另一处秘营吗?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凌薇心中警惕,示意众人原地待命,自己则带着两名最机警的护卫,小心翼翼地向据点靠近,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们接近到一定距离时,据点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竹哨声!
紧接着,栅栏门打开,一队约二十人的武装人员迅速冲出,呈扇形散开,动作迅捷,阵型严谨,瞬间就将凌薇三人隐隐包围了起来!
这些人的装备并不统一,但眼神锐利,气势精悍,一看就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
为首一人,是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壮汉,手持一柄环首刀,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凌薇三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隐鳞谷’?”刀疤壮汉沉声喝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敌意。
隐鳞谷?
凌薇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确定自己从未听过。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这位好汉请了。我等乃北面逃难而来,遭官兵追杀,无意冒犯贵宝地,只是途经此地,寻个歇脚之处。”
“逃难?”刀疤壮汉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凌薇身后那两名虽然疲惫却依旧站得笔直的护卫,“看你们的样子,可不像普通逃难的。说!到底什么来路?否则,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凌薇心念电转。
硬拼肯定不行,对方人数占优,且以逸待劳。
坦白身份?风险太大,谁知道这“隐鳞谷”是敌是友?
就在她权衡之际,据点内又走出几人。
其中一人,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他看到凌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失声叫道:
“凌……凌姑娘?!”
凌薇循声望去,看清那文士的面容时,也是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竟然是当初在平陵郡守府,那位曾对她释放过一丝善意、后来在张启贤倒台后便不知所踪的……季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隐鳞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季先生快步上前,对那刀疤壮汉摆了摆手:“秦队长,是自己人,快收起兵器!”
被称为秦队长的刀疤壮汉疑惑地看了看季先生,又看了看凌薇,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手下收起了武器,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季先生走到凌薇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充满了感慨和难以置信:“凌姑娘,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还到了这里?”
凌薇看着季先生,心中同样是疑窦丛生。
季先生的出现,以及他在这“隐鳞谷”似乎颇有地位,这背后隐藏的信息量太大了!
“季先生,此事说来话长。”凌薇压下心中的波澜,简单说道,“我们遭遇大难,损失惨重,一路逃亡至此。不知先生为何会在此处?这隐鳞谷又是……”
季先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此地并非说话之所。凌姑娘,还有你的同伴,都先进来吧。放心,在这里,你们暂时是安全的。”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凌薇看着季先生诚恳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的部下,知道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点了点头:“那就叨扰季先生了。”
她示意隐蔽的文若虚等人出来。
当二十多名伤痕累累的残兵出现在面前时,季先生和那秦队长眼中都露出了震惊之色,显然没料到凌薇还带着这么多人。
一行人怀着忐忑和希望,踏入了这个神秘的“隐鳞谷”。
谷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屋舍井然,甚至有开垦出的田地和训练场。
不少人在忙碌着,看到凌薇这一行陌生人,都投来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但看到有季先生引领,便没有过多阻拦。
季先生将凌薇等人安排在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休息,并立刻派人送来了食物、清水和伤药。
“凌姑娘,你们先好好休息,处理伤势。晚些时候,我再与你细谈。”季先生安排好一切,便先行离开了,似乎要去向什么人禀报。
凌薇坐在简陋的木床上,看着窗外这个陌生的山谷,心中充满了疑问。
季先生……隐鳞谷……哑伯的指向……
这一切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这里,会是白先生安排的另一个据点吗?
还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新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