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一过,江南的夏天就热得直白。太阳刚爬过墙头,蝉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葡萄架下的竹床刚洒过井水,诗诗就抱着凉席滚了上去,嘴里叼着半块西瓜,含糊不清地说:“这天热得能煎鸡蛋,咱们晚上去河边放灯吧?”
“放灯?”丫蛋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铁手张刚给她打的小铁环,“是不是像元宵节那样,把愿望写在灯上?”
“比元宵节的好玩!”诗诗坐起来,眼睛发亮,“我听张婶说,夏夜放河灯,星星会落在水里,跟着灯一起漂,特别好看!”
灵月正在厨房熬酸梅汤,闻言探出头笑:“想去就去,我多熬点酸梅汤,放凉了带着,解解暑。”
苏砚从暖棚回来,手里捧着几颗红透的草莓,是今年最后一茬:“先尝尝这个,放灯前垫垫肚子。”诗诗和丫蛋抢着伸手,草莓汁沾在指尖,像抹了胭脂。
傍晚时分,镇上的人都往河边涌。孩子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纸灯,有莲花形的,有兔子形的,还有铁手张用铁皮做的小灯笼,在夕阳下闪着光。王掌柜带着伙计,搬来几摞彩纸和竹篾,免费给大家做灯:“咱今儿个不聊生意,就图个热闹!”
诗诗拉着丫蛋,跟着张婶学扎莲花灯。她的手笨,竹篾在她手里软得像面条,好不容易扎出个形状,歪歪扭扭的,像朵被踩过的莲花。张婶笑着帮她调整:“别着急,慢慢来,这活儿跟包馄饨似的,得用心。”
书生背着画板,在人群里穿梭,把大家扎灯的模样都画了下来。他画李伯给灯糊纸时的专注,画铁手张用锤子敲铁皮灯架的认真,画白老坐在石头上,给孩子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银河在他嘴里,变成了撒满星星的河。
“白老,星星真的会掉进水里吗?”一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问。
白老捋着胡子笑:“会啊,你看那河灯,漂着漂着,就把星星引下来了。”
天黑透时,河面上已经漂满了灯。一盏盏小灯像撒在水里的星星,顺着水流慢慢漂,映得水面红彤彤的。诗诗的歪莲花灯也在里面,虽然丑,却亮得很,她追着灯跑,凉鞋踩在水里,溅起一串水花。
苏砚和灵月站在岸边,看着灯影里的诗诗,眼里带着笑。铁手张把丫蛋架在肩上,让她看得更高些,丫蛋的笑声像银铃,在夜色里荡开。
“你看那盏灯,”灵月指着远处一盏兔子灯,“像不像我们在东北见过的雪兔子?”
“有点像,”苏砚点头,“不过这个更暖。”
书生放下画板,也加入我们,手里举着盏自己扎的灯,上面画着我们五个的笑脸:“这盏灯叫《江湖五人组》,得让它漂得最远。”
我们的灯慢慢汇入灯海,和镇上所有人的灯挤在一起,像一群结伴旅行的星星。白老说,每盏灯里都藏着个小小心愿——张婶希望馄饨摊的生意越来越好,李伯希望孩子们平平安安,王掌柜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铁手张希望丫蛋快点长大,诗诗希望草莓明年结得更多……
“你们的愿望呢?”我问。
苏砚望着灯影:“希望这镇子,一直这么热闹。”
灵月笑着补充:“希望我们五个,一直在一起。”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惊起几只水鸟,翅膀掠过水面,搅碎了满河灯影。诗诗跑回来,手里攥着片荷叶,里面盛着几颗刚摘的莲子,递到我们手里:“甜的!像灯一样甜!”
我们坐在岸边,剥着莲子,看河灯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个小光点。夜风带着荷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或许江湖的诗意,从来不在刀光剑影的传奇里,而在这些夏夜的灯影里,在这些寻常的笑闹里。就像这河灯,一盏盏不起眼,凑在一起,却照亮了整条河,也照亮了我们心里的江湖。
毕竟,这有灯影的暖,有笑声的甜,有一群人守着夏夜慢慢闹的江湖,才刚在岁月里,酿出最温柔的诗意呢。而这样的夏夜,还会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