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冷风像小刀子,刮得人脸蛋生疼。诗诗裹着厚棉袄,蹲在白菜窖口往里面搬萝卜,红皮萝卜在她怀里滚来滚去,像抱着堆小炮弹。“灵月姐姐!这萝卜比去年的硬实!”她举着根带泥的萝卜喊,萝卜缨子上还挂着冰碴,“是不是冻了一晚上?脆得能敲出响,咬一口准能冰掉牙!”
灵月正在院里编白菜,枯黄的菜叶被她捆成结实的小捆,挂在屋檐下像串绿色的鞭炮。“轻点搬,别把萝卜磕出坑,”她往诗诗手里塞了块萝卜糕,“去年立冬你为了抢头拨搬菜,踩着梯子往窖里扔白菜,摔碎了半筐,白老罚你把碎白菜喂猪,说你是‘储菜小冒失’。”诗诗嚼着萝卜糕直点头,清甜的萝卜味混着米香,“比去年的多放了虾米!鲜得带点咸,像把冬天的滋味都裹进去了!”
苏砚在地窖里码白菜,青麻叶白菜码得整整齐齐,像堵绿色的墙。他往白菜堆里撒了把干稻草,“李伯说立冬储菜得透气,”他擦了擦窖里的霜,“今年的白菜收得多,比去年多储了三十棵,够吃到开春,还能腌两缸酸菜,配着饺子吃正好。”诗诗跑进去要帮忙递稻草,结果脚下一滑,撞得白菜“哗啦啦”倒了一片,引得苏砚直笑:“这是白菜给你‘鞠躬’呢!等腌成酸菜,准酸得你直眯眼,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竹筐,筐底编得密不透风,装土豆正好不进土。“给你们装土豆用,”他把竹筐往窖边一放,“比去年的深,能多装五斤,丫蛋还在筐边刻了个小土豆,说是装着都能发芽。”丫蛋举着块蒸红薯喊:“诗诗姐姐,我娘蒸的!比去年的甜,蜜都流出来了,热得能暖手!”
两个丫头蹲在窖口啃红薯,诗诗的嘴角糊得像只小花猫,红薯皮剥得满地都是,丫蛋则把红薯皮埋在窖边,说是给“菜窖神”做点心。书生背着画筒在菜窖旁转悠,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红薯直哈气,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丫蛋的红薯皮堆成小坟包,苏砚的白菜墙缺了个角,灵月的白菜捆在屋檐下晃,远处的菜畦在画纸上盖着层薄雪。
“这画得叫《立冬储菜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菜窖冬藏图》多了几分暖意,你看诗诗冻红的鼻尖,比樱桃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手一抖,红薯掉在雪地里,摔成了“红薯雪饼”,引得鸡群“咯咯”跑来啄食,惊得她直跺脚:“我的红薯!变成小鸡的暖手宝了!”
张婶的酸菜摊摆在村口老槐树下,陶缸里的酸菜泡得发黄,酸香混着蒜香,飘得半条街都能闻见。“来碗酸菜汤暖暖身子!”她往诗诗碗里多舀了勺,“今年的酸菜是头拨腌的,比去年的酸得正,喝着能开胃。”诗诗吸溜着汤直咂嘴,酸鲜的味混着辣椒的辣,说比去年的多了股雪的清:“张婶,明年往缸里加萝卜!脆得能嚼出响,酸得能把立冬的寒气都赶跑!”
王掌柜裹着厚棉袍来送新做的草帘,稻草编得厚实,盖在菜窖上正好挡风。“给灵月姑娘盖菜窖用,”他把草帘往窖口一铺,“这帘比去年的密,还刷了桐油,防雪又防潮。”诗诗抢过草帘往身上披,学着戏文里的老神仙晃悠,结果踩到帘角摔了个屁股墩,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老神仙,是裹着稻草的小萝卜精,浑身都带着土腥味。”
白老坐在窖边的竹椅上,手里捧着杯热茶,眼瞅着孩子们搬菜闹。他脚边的炭盆烧得正旺,映得满脸红光。“立冬储菜,藏的是秋的余,等的是春的新,”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在关外过冬,菜窖比炕还重要,哪像现在,守着暖炉看储菜,喝着热茶等雪落,这日子,实得像窖里的白菜,瓷瓷实实。”
夕阳把菜窖染成金红色时,我们坐在院里分食萝卜干,韧韧的嚼着有劲儿,咸香混着阳光的味,飘得满院都是。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那朵云像棵大白菜!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立冬礼!今年的储菜准能吃到开春,还新鲜得像刚摘的!”
“先等你把今天滚进窖里的萝卜捡回来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白菜籽撒在窖边,今年长出棵小白菜,倒成了窖口的新景致。”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菜香,在寒风里飘得很远。菜窖的门“吱呀”关上,锁扣“咔嗒”一声,像锁住了一整个冬天的鲜。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立冬的菜窖里,在这藏着冬鲜的踏实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白菜还在储,这地窖还在藏,我们还在这镇子上,这江湖的冬味,就永远藏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