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电子人事部的门被推开时,建军正抱着刚打印好的北斗模块测试报告,准备去找周老签字。
“李工,等一下。”人事部的张姐叫住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从信封里抽出几张表格,最上面那张印着“深圳市户口迁移申请表”,红色的印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这是……”建军的声音突然发颤,指尖碰了碰表格上的字,像在确认是不是幻觉。
“你本科学历,又是公司的技术骨干,符合深圳人才引进政策。”张姐把笔递给他,“公司给你走国企人才引进通道,不用你跑手续,填了表签字就行,后续我们来办。”
1987年的场景突然撞进脑海——18岁的建军背着帆布包,在罗湖桥头排队办“暂住证”,窗口的工作人员扔出张蓝色卡片:“有效期三个月,到期记得续。”这些年,他的暂住证攒了厚厚一摞,每一张都印着“非深户”,像道无形的墙,把他和这座城市隔开。
“李工?”张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签字吧,下周就能提交材料了。”
建军接过笔,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深圳市户口迁移申请表”几个字,他看了又看,生怕这是场梦。笔尖落在“申请人”那栏,“李建军”三个字写得有些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技术报告上的签名都郑重。
“谢谢张姐。”他把表格递回去,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说不出更多话。
走出人事部,刚好遇见周老。老人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见他红着眼圈,笑着问:“是不是拿到好消息了?”
“周老,我……我能办深户了。”建军的声音还是发颤。
周老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却格外暖心:“恭喜啊,终于成为深圳人了。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这样的技术人才。”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梦梦上学,不用再愁借读费了,你和秀兰也能踏实扎根了。”
这句话比涨工资更让建军感动。在原公司,老板只关心他能为公司赚多少钱;在南方电子,周老不仅看重他的技术,还记挂着他的家庭,这份人情味,比任何物质奖励都珍贵。
深户办理得比想象中快。两周后,张姐把“深圳市户口准迁证”交到建军手里,红色的封皮烫着金字,里面的表格上写着“经审核,同意李建军同志户口迁入本市”,落款是深圳市公安局的公章。
建军下班回到家,秀兰正在厨房做饭,李梦坐在婴儿椅里,手里拿着画笔画国旗。“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秀兰探出头,看见建军手里的红色封皮,“这是什么?”
“准迁证!”建军把准迁证举得高高的,声音里满是激动,“咱们能办深户了!以后咱们就是深圳人了!”
秀兰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地上。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准迁证,指尖在“深圳市户口准迁证”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这纸的真假。“真的……能办深户了?”她的声音发颤,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准迁证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是真的!”建军把她搂进怀里,“公司给办的,接下来就能把你和梦梦的户口也迁过来。以后梦梦上小学,不用交借读费了,咱们也能在深圳踏实扎根了。”
秀兰擦了擦眼泪,却笑得格外开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想起去年送李梦去幼儿园,园长说“非深户每月多交两百”,她咬咬牙交了钱,夜里却偷偷哭——不是心疼钱,是觉得自己没本事,连让孩子享受公平教育的权利都没有。现在好了,有了深户,梦梦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公立学校,不用再被区别对待。
“爸爸,什么是深户呀?”李梦放下画笔,歪着脑袋问。
“就是咱们以后是深圳人啦!”建军把女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以后你能上最好的小学,还能在深圳一直生活,不用再搬家了。”
李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去摸准迁证:“这个是不是比电子琴还重要?”
“对,比电子琴还重要。”建军笑着说,“这是咱们在深圳的‘家’的凭证。”
秀兰找了块透明胶带,把准迁证贴在冰箱正中间。红色的封皮在灯光下闪着光,和旁边李梦画的国旗贴在一起,格外醒目。“以后每天做饭都能看见,心里踏实。”她摸着准迁证,像是在摸着未来的希望。
晚上,秀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红烧肉、西红柿炒蛋、凉拌黄瓜,还有建军爱吃的饺子——是她下午特意去菜市场买的新鲜肉馅,包了整整五十个。“今天是好日子,咱们得庆祝庆祝。”她给建军倒了杯啤酒,又给李梦倒了杯果汁,“来,干杯!庆祝咱们成为深圳人!”
“干杯!”建军举起杯子,和秀兰的杯子碰在一起,啤酒的泡沫溅出来,落在饭桌上,像颗小小的珍珠。他看着眼前的妻女,看着冰箱上的准迁证,突然觉得,这十年的苦没白吃。
1987年,他背着帆布包来深圳,睡在工棚里,每天啃冷馒头,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份稳定的工作;1993年,他和秀兰结婚,租住在罗湖的民房里,最怕的是孩子出生后没有户口,不能上学;1997年的今天,他不仅有了稳定的国企工作,还拿到了深户准迁证,终于能在这座奋斗了十年的城市,真正扎根。
夜里,李梦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个小本子——里面夹着她画的“深圳一家人”,有爸爸、妈妈,还有个大大的房子,房子上写着“深圳”两个字。秀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又看了看冰箱上的准迁证,轻声说:“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了,有了户口,梦梦就能好好上学,咱们也能好好过日子。”
建军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以后我会更努力,争取早点攒够钱,买套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让你和梦梦不用再租房。”
“不急。”秀兰转过身,靠在他怀里,“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有稳定的工作,有户口,有你和梦梦,我已经很满足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准迁证上,红色的封皮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建军知道,这张准迁证不仅是一张户口凭证,更是他十年深漂的见证,是他和秀兰、李梦在深圳扎根的希望。
第二天去公司,同事们都来恭喜他。老张拍着他的肩:“李工,以后就是深圳的‘本地人’了,恭喜啊!”小王笑着说:“等你把嫂子和孩子的户口迁过来,咱们一起去你家吃饭,尝尝嫂子的手艺。”
周老也特意来找他:“户口办下来,就能安心工作了。北斗定位模块的研发,还得靠你挑大梁。”他递来份新的项目计划书,“这个项目要是成了,咱们南方电子,就能在民用北斗领域,打响‘中国芯’的名气!”
建军接过计划书,看着上面“北斗定位模块民用化”的标题,又想起冰箱上的准迁证,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他知道,成为“深圳人”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他不仅要在这座城市扎根,还要用自己的技术,为这座城市、为这个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
午休时,他给老家的父母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建军啊,终于不用再担心你在深圳飘着了,有了户口,就有了家啊!”
“妈,您放心,我会好好干,让秀兰和梦梦过上好日子。”建军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挂了电话,他走到办公楼的窗边,看着楼下飘扬的五星红旗,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深圳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温暖的气息。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是这座城市的“过客”,而是“主人”,这份身份认同,比任何技术突破、任何奖金奖励,都更让他心安。
冰箱上的准迁证,像一盏灯,照亮了他和家人在深圳的未来。而他,会带着这份希望,在技术的道路上,继续坚定地走下去,为“中国芯”,为这个家,为这座他终于扎根的城市,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