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菇萎靡地蜷缩在培养罐角落,色彩灰败,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制剂室内那令人发狂的低语和致命的毒雾终于消散,只剩下福尔马林和菌类腐败的混合气味,以及我们四人劫后余生、粗重不一的喘息。
陈铁山暂时脱离了被“融合”的危险,但状态极差。他靠在我身上,大半重量压过来,意识在半昏半醒间徘徊,后背那斑斓的污染区域看得人心惊肉跳。苏媚虚脱地坐在地上,灰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虚化的右臂依旧不稳定地闪烁着,深灰黑色如同不祥的烙印。林夜虽然还能站立,但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必须尽快离开。”林夜的声音沙哑,他快速扫视着制剂室,“铁山需要真正的治疗,这里的空气……也不干净。”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制剂室的后方。在那里,原本光滑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扇之前完全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的混凝土楼梯。一股比制剂室内更加阴冷、更加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尘埃和某种……陈腐的气息,从楼梯深处涌上来,仿佛通往地底深渊的呼吸。
那是通往停尸房的方向。
也是离开这片核心区域,可能通往出口的路径之一。
没有其他选择。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林夜率先走向暗门,天眼通谨慎地探查着楼梯的情况。我搀扶着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陈铁山,苏媚挣扎着站起身,跟在我们身后。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那向下阶梯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楼梯下方的深邃黑暗中,清晰地传了上来。
那声音……是哭声。
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不是一个人的哭声,而是很多……很多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绝望、以及……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这哭声……与之前在叶轻玄的古董店里,他提及医院异常时,我们隐约听到的、以及他照片背景里的哭声,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刚刚经历过菌菇低语的精神摧残,对这直接作用于心灵的哭声,我们有着本能的警惕和恐惧。
陈铁山沉重的身体在我臂弯里猛地一颤,昏沉的意识似乎也被这哭声刺激,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
我背上的保温箱,再次传来了那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震动感!内壁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纹路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与下方的哭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林夜猛地抬手,示意我们止步。他侧耳倾听,瞳孔中的淡金光芒极力闪烁,试图看穿那下方的黑暗。
几秒钟后,他缓缓放下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不止一个……下面……有很多……非常多……而且……充满了难以想象的怨念……”他甚至下意识地用了“难以想象”这个词,可见其感受到的冲击之大。
苏媚的反应更为剧烈。她猛地捂住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哭声里……我……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感同身受的痛苦,“很多‘对不起’……很多‘好疼’……还有……‘妈妈’、‘回家’……他们……他们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她的他心通,让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哭声背后所承载的、海啸般磅礴的绝望和痛苦。这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让她本就脆弱的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虚化的右臂闪烁得更加剧烈。
我们站在制剂室冰冷的暗门口,如同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上方,是刚刚经历九死一生、规则扭曲的药房和手术区,残存着毒雾与疯狂的余烬。
下方,是通往停尸房的、散发着福尔马林与陈腐气息的深邃楼梯,那里面,传来的是一片由无数亡者怨念汇聚而成的、冰冷刺骨的哭泣深渊。
前路是未知的恐怖,后退是死路一条。
陈铁山急需救治,苏媚濒临崩溃,林夜精神力消耗巨大,而我……我看着手中那内壁浮现诡异血管纹路、微微震动的保温箱,感受着它传递来的、与下方哭声隐隐共鸣的异常波动,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决绝。
这箱子,这个从现实世界带来的普通物件,它的变化似乎与这医院最深的黑暗紧密相连。
深吸一口那混合着福尔马林与绝望的冰冷空气,我搀紧身边的战友,看向林夜。
他的目光与我相遇,同样沉重,同样没有退路。
“走。”他吐出一个字,率先迈步,踏入了那通向下方无尽哭声与黑暗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