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宫星槎,“凛冬号”,静悬于九天之上,其下是万里冰封的云海与渺小如蚁穴的秃鹫坡。舰桥核心,一处由万年玄冰自然凝结而成的广阔殿宇内,寒气氤氲,道纹自生。
萧冰儿静立于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冰壁之前。冰壁并非凡物,乃是星槎感知阵列的显化核心,其上清晰地映照出下方秃鹫坡的细微景象,纤毫毕现。
她依旧那身冰蓝宫装,身姿挺直,容颜绝世冰冷,仿佛与这寒冰殿宇融为一体。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那双冰封星辰般的眸子,此刻正微微蹙起,倒映着冰壁上那片被极致寒意笼罩的土地,以及土地中心那一点顽强闪烁的翠绿微光。
距离上次交手已过去一段时间,下方那“天命反派”似乎彻底沉寂下去,龟缩于那点可怜的绿色领域内,苦苦支撑着星槎持续散发的威压。
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之中。一个筑基期修士,能在她的玄冰领域下侥幸生还已是奇迹,在星槎持续的压制下,理应逐渐油尽灯枯,最终道基崩毁,或被彻底冰封,或被她随手抹去。
天道任务,便将完成。
然而……
萧冰儿纤细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壁上轻轻划过。她的感知远超常人,尤其是对冰系灵力的变化,敏锐到了极致。
她总觉得,下方那片区域的寒意……有些不对劲。
并非减弱,也并非增强。而是一种……异常的“凝聚”与“循环”。
寻常地域,被她的玄冰领域侵袭过后,要么彻底死寂,寒意如同沉重的死物般堆积沉淀;要么会有微弱的灵力尝试反抗、消磨寒意,形成一种混乱的能量冲突区。
但秃鹫坡不同。
那里的寒意,仿佛……活了?
它们并非死气沉沉地覆盖地表,也并未与那点生机领域发生激烈的、消耗性的冲突。反而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导,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有序的方式,向着坡地深处汇聚、沉淀。
并且,在那翠绿领域的边缘,寒意并非被单纯地抵抗或驱散,而是出现了一种微妙的……交融与转化?
一丝极细微的寒意被剥离、吸收,然后那翠绿领域似乎便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这个发现,让萧冰儿冰封的道心,第一次产生了清晰的疑虑波动。
吸收?转化玄冰寒意?
这怎么可能?!
玄冰宫的功法乃至这星槎散发的寒意,皆源自上古冰魄道则,至高至寒,纯净无比,但也霸道无比。寻常修士沾染一丝,非死即伤,更遑论吸收利用?即便是修炼其他冰系功法的修士,也绝无可能直接吸收炼化玄冰宫一脉的寒意,属性与根源的差异会导致剧烈的冲突,乃至走火入魔!
此乃修真界常识,亦是玄冰宫超然地位的根基之一。
但下方那异数所施展的“邪术”,似乎正在打破这个常识!
那翠绿色的灵力,属性古怪至极,包容万物,生机磅礴,竟似乎真能缓慢地、艰难地……蚕食她的玄冰气息,并化为己用?
这绝非东玄大陆任何已知传承!甚至与她所知的一些上古典籍中记载的、早已失传的魔功妖法也迥然不同!
魔功吞噬往往霸道酷烈,气息污浊,而下方那力量,虽在吸收寒意,其本质却依旧中正平和,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生机?
矛盾!极大的矛盾!
天道标记其为“反派”、“异数”,其所行之事确也诡异,但这力量的本质,却与她认知中那些阴邪、污秽、毁灭性的“邪术”截然不同!
萧冰儿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冰壁上,那个被林玄护在身后、此刻仍在昏迷中的女子。
那诡异的熟悉感,那颈后一闪而逝的、与她脚下星槎徽记一模一样的胎记……
还有那老头和那头牛……
以及这能吸收转化玄冰寒意的“邪术”……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团巨大的迷雾。
天道指令是清除异数,但并未提供详细的根脚信息。仿佛天道本身,对此人的来历与手段,也并非全然洞悉?
一个荒谬的念头悄然划过萧冰儿的心头:天道……也会出错吗?或者,天道对其的判定,是基于某种更深层次的、她无法理解的理由?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她强行压下。质疑天道,乃是修士大忌。
但疑虑的种子,已然种下。
她不再满足于只是高高在上地施加压力,等待对方自行崩溃。她需要更近距离、更清晰地观察,需要洞悉那“邪术”的本质,需要查清那女子的来历,需要弄明白那老头的古怪!
唯有洞悉一切,方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执行最彻底的清除——或者,向宫内传回更详尽的信息,以定夺后续。
心意已决。
萧冰儿眸中冰蓝光华一闪,抬起素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壁面上。
嗡……
星槎底部,那些繁复玄奥的冰蓝色符文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并未发动攻击,而是投射下一道无形无质、却更加凝练精准的神念波纹,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笼罩向下方的秃鹫坡,重点扫描林玄所在的小院及周围地脉。
这道神念极其隐蔽,能量波动内敛到极致,寻常金丹修士都难以察觉。
星槎之内,冰壁上的影像骤然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微的能量流线图谱。代表着玄冰寒意的蓝色线条,代表着林玄生机领域的绿色光团,代表着地脉波动的黄色晕染……纷纷呈现出来。
萧冰儿全神贯注,冰眸之中数据流光不断闪烁,快速分析着反馈回来的信息。
越是分析,她眉间的蹙起就越发明显。
果然!
那地底深处,汇聚着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冰寒能量,其源头正是她星槎散发的玄冰气息,但此刻却被某种方式约束、压缩、储存了起来,构成了一张极其危险的网络。
而地表那翠绿领域,确实在极其缓慢地、却又持续不断地从周围环境中“抽取”着细微的寒意,经由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转化过程,化为一种奇特的冰凉生机,反哺自身。
这种转化效率起初很低,但似乎在逐渐加快?那异数的气息,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从之前的萎靡不振中……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凝练?!
他不仅在抵抗,更是在利用她的力量进行修炼?!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萧冰儿的认知。
她原本以为对方是仗着某种邪门法宝或秘术负隅顽抗,最终难逃力竭而亡的下场。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将她带来的毁灭危机,转化为修炼的机缘?!
这是何等诡异而可怕的能力!
若任其发展下去……
萧冰儿眼中寒芒大盛。
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立刻深入探查,弄清这邪术根源!若有必要,即便冒着触动那暗中存在的风险,也要强行打断这个过程,甚至……不惜引动星槎更强力量,将此地彻底从世间抹去!
至于那天道任务……
在彻底查清之前,或许可以暂缓“清除”,但“监视”与“探究”必须立刻升级!
她收回按在冰壁上的手,转身,向着舰桥后方那更加幽深、连接着星槎动力核心与攻击阵列的区域走去。
冰蓝色的宫装裙摆拂过光滑如镜的地面,荡开圈圈寒意涟漪。
她的决定已然做出。
下一章,她将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观。
而那高悬的星槎,其底部符文的光芒,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从之前的威压模式,悄然转向了另一种更侧重于精密探测与能量分析的状态。
无形的探针,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入。
秃鹫坡上,正在小心翼翼引导第三丝寒能的林玄,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双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眼睛,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地面,正在窥探他体内最深的秘密。
他猛地中断了修炼,抬头望天,脸色无比凝重。
风暴,似乎即将再次降临。而这一次,或许不再是蛮力的碾压,而是更加致命的……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