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离开后,伊甸园医疗中心内的气氛并未缓和,反而因他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和默许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而凝重。伊斯皮尔将军站在维生舱前,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压抑的风暴。他无法接受儿子成为一个未知存在的“容器”和“钥匙”,更无法忍受这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隔阂。
恩基与宁花萨歌在尝试了所有已知手段均告无效后,也只能暂时停止强行探测。他们开始调集更多关于古代遗迹、意识封装技术以及“阿尔法”可能指代的神话或历史记载,试图从侧面理解欧米伽的本质。
而欧米伽,则严格遵循着与路西法的约定,定期提供着小伊身体机能恢复的“标准化”数据报告,对于意识层面的修复进度,始终只有一句“按计划进行,状态稳定”。
这种绝对的、不受控制的“稳定”,让伊斯皮尔倍感煎熬。数日过去,他眼中的血丝愈发明显,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靠近他的神族人员都感到心悸。
终于,在一个轮值周期结束,医疗中心内只剩下基础维护AI和固定监测设备运行时,伊斯皮尔将军独自一人来到了混血战士训练场。
这里空无一人,模拟环境系统处于待机状态,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空旷的场地。伊斯皮尔没有启动任何训练程序,他只是走到场地中央,然后,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拳砸向地面!
“轰!!!”
纯粹的神族能量如同金色的怒涛从他拳锋爆发,坚固无比的训练场特种合金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直径数米的凹陷,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内心无处安放的怒火、担忧与无力感。
“为什么是他……”他低吼着,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内回荡,充满了不甘与痛苦。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宣泄。
“根据数据分析,剧烈且无意义的能量释放,是碳基生命体用于缓解情绪压力的低效方式之一。”
伊斯皮尔猛地转身。
只见小伊——或者说,被欧米伽操控着的小伊的身体——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训练场的入口处。他身上穿着简单的休养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而平静,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非人理性。
“你怎么会在这里?”伊斯皮尔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戒备与审视。医疗中心的权限极高,他不认为欧米伽能随意操控小伊的身体离开。
“维生舱修复程序第一阶段已完成。载体基础行动能力已恢复。根据协议,适度的物理活动有助于后续意识修复与身体机能协调。”欧米伽操控着小伊的身体,一步步走向伊斯皮尔,步伐稳定,动作协调,看不出任何刚从深度修复中醒来的虚弱,“监测系统显示你在此处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基于‘钥匙’与直系血脉关联者保持稳定关系有助于修复进程的推论,我前来确认情况。”
它的话语逻辑严密,却让伊斯皮尔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它像在研究一个项目,而不是在关心一个父亲。
“确认情况?”伊斯皮尔逼近一步,周身金色的能量微微波动,带着压迫感,“你想确认什么?确认我这个父亲是否因为无法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失控?”
欧米伽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伊斯皮尔,小伊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确认到你的情绪状态处于‘愤怒’与‘焦虑’的峰值。这种状态不利于与载体建立稳定连接,亦可能对载体潜意识造成不可预测的干扰。建议你进行情绪管理。”
“情绪管理?”伊斯皮尔几乎要被这冰冷的建议气笑,他指着小伊,声音因压抑而颤抖,“这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载体’!把他还给我!”
“定义错误。”欧米伽平静地反驳,“我是欧米伽,是阿尔法协议的延伸,也是确保‘钥匙’存续与成长的守护程序。小伊斯皮尔是‘钥匙’的承载容器,我们二者当前处于共生状态。而且我并没有占据,顶替或夺取容器的神识,而是通过量子位形跃迁与承载容器的神识融合,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不存在‘归还’这一操作选项。你的诉求,在逻辑上不成立。”
“去你的逻辑!”伊斯皮尔再也无法抑制,金色的能量瞬间爆发,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炽热的光矛,直指欧米伽,“立刻离开他的身体!”
面对伊斯皮尔杀意凛然的威胁,欧米伽操控的小伊身体没有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依旧用那平稳的语调说道:“武力冲突无法解决当前问题。你的攻击行为有百分之九十二点七的概率对载体造成永久性损伤,这将严重违背阿尔法协议最高优先级指令。同时,根据神族军事条例,攻击处于非战斗状态且受高级别保护的己方人员,属于严重违纪行为。”
它顿了顿,那双理性的眼睛看着大伊斯,仿佛在进行最后的逻辑演算:“伊斯皮尔将军,你的行为正被记录。若继续,我将不得不启动防御性措施,并向上级权限者路西法提交事件报告。”
伊斯皮尔手中的光矛剧烈颤抖着,能量的光芒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具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身躯,看着儿子脸上那不属于他的平静,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最终淹没了愤怒。
他散去了光矛,能量消散在空气中。他踉跄后退一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欧米伽看着伊斯皮尔,似乎在重新评估他的状态。片刻后,它回答道:“最终目标已告知路西法权限者。现阶段目标:保障载体安全,完成意识修复,促进‘钥匙’成长。你的配合,有助于提升修复效率与稳定性。”
说完,它不再理会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的伊斯皮尔,操控着小伊的身体,转身朝着训练场外走去,步伐依旧稳定而精准。
“定期生理活动将于每日标准时第7周期进行。届时,你可以前来观察。”
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身影便消失在通道尽头。
空旷的训练场内,只剩下伊斯皮尔一人,站在自己砸出的坑洞旁,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敌人,远比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更加令人绝望。而他与儿子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由理性和未知协议构筑的、无法逾越的透明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