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城的清晨,总带着一丝边塞特有的清冽。将军府的后厨早已忙碌起来,炊烟袅袅,食物的香气与药罐里飘出的苦涩味道混杂在一起。
永宁公主云裳遵循着宫中养成的习惯,起身后需饮用一盏特定的药茶,用以安神补气。这方子还是昔年太医院院正所开,离宫时她悄悄带了出来,药材虽不名贵,但搭配讲究。自入住将军府后,这煎药的差事便落在了后厨一个姓王的老婆子身上。王婆子手脚麻利,沉默寡言,在府中多年,颇得信任。
今日,王婆子如同往常一样,将煎好的药茶倒入一个定窑白瓷盏中,只是在她转身取托盘时,小指那长得异于常人的指甲,极其隐蔽地在盏沿内壁轻轻一刮,些许无色无味的粉末便融入了温热的药液之中。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神色如常,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殿下的药好了。”王婆子将药盏放在托盘上,由专门的侍女送往云裳住处。
云裳正对镜梳妆,周沁坐在一旁,与她商议着今日抚慰伤兵、巡查粮仓的事宜。侍女将药盏奉上,便垂手退至一旁。
云裳端起药盏,刚要就口,目光无意间扫过盏中微漾的药液,鼻翼微微一动。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各种香料、药物气味极为敏感。今日这药茶,除了固有的苦涩清香,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这气味极其微弱,若非她嗅觉异于常人,绝难察觉。
她的动作顿住了。
周沁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殿下,怎么了?可是药太烫?”
云裳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药盏,用银簪(她习惯用银簪绾发)探入药液中,轻轻搅动。片刻后取出,银簪尖端接触药液的部分,竟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灰黑色!
有毒!
周沁脸色骤变,霍然起身!那奉药的侍女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来人!”周沁厉声喝道,“封锁后厨,将所有接触过殿下药膳的人全部看管起来!速请星晚姑娘和军医!”
府内瞬间戒严,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星晚与军医很快赶到。星晚仔细检查了药盏和银簪,又取少量药液用随身携带的几种试毒药剂检验,面色凝重:“是‘相思子’提炼的剧毒,无色无味,仅有一丝极淡的腥甜,混在药草气味中极难分辨。此毒毒性猛烈,一旦服下,顷刻间便能致命!”
军医也确认了星晚的判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跪地颤抖的侍女和随后被押来的王婆子身上。
王婆子面对质问,起初还喊冤,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侍卫从她住处搜出了那个藏有残留毒粉的指甲套和一小包未来得及处理的“相思子”毒药,她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是……是‘影阁’……他们抓了我儿子……逼我……”王婆子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林鹿闻讯匆匆从军营赶回,得知事情经过,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他走到云裳面前,看着她虽然镇定却微微发白的脸颊,沉声问:“殿下如何?可曾受到惊吓?”
云裳摇了摇头,心有余悸,但声音还算平稳:“我无事。只是……若非今日凑巧察觉,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公主若在朔方被毒杀,无论真相如何,林鹿和朔方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贾后这一手,可谓毒辣至极!
林鹿目光如刀,扫过跪在地上的王婆子:“拖下去,严加审讯!问出她所知的一切‘影阁’据点、联络方式!”
“诺!”
孙铭亲自带人将面无人色的王婆子拖走。
林鹿又看向周沁和闻讯赶来的墨文渊、杜衡等人,语气森然:“府内清查,由沁儿和孙铭负责,所有人员,无论职位高低,背景重新核查!城中搜捕,由墨先生统筹,掘地三尺,也要把‘影阁’的钉子给我拔出来!”
“将军,”云裳忽然开口,声音清晰,“此事不宜过分声张,以免引起恐慌,也打草惊蛇。内部清查即可,对外……便宣称是我旧疾复发,需静养几日。”
林鹿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在顾全大局,心中既感且佩,点了点头:“便依殿下所言。”
他走到那碗毒药前,看着那依旧散发着苦涩清香的液体,眼中杀意沸腾。贾凤……“影阁”……你们竟敢将手伸到她身上!
这一次,是真的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文渊,”林鹿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给洛阳的‘老朋友’,送一份‘回礼’。”
墨文渊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当夜,朔阳城暗流汹涌,一场无声的大清洗在夜幕下展开。而远在洛阳的贾后,很快便会收到一份来自朔方的“礼物”——数颗被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潜伏在洛阳附近的“影阁”中层头目的首级。
公主试毒,虽侥幸躲过一劫,却让朔方与洛阳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再无转圜可能。暗处的刺杀,已然升级为你死我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