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对宜修的诘问,句句都戳了胤禛的心窝子。
宜修眉头狂跳,虽然早就知道如今的年世兰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年世兰都虚弱成了这样,竟然还能忍痛反击。
她满脸怒气和失望:“华贵妃虽然与本宫多有龃龉,可咱们是多年的姐妹,从王府一路扶持走到如今,本宫一向施恩上下,从无害人之心,你污蔑本宫,倒是叫从前咱们一致对外的过往,成了笑话!”
她满脸苦涩地跪在胤禛面前,仰视着他,诚恳道:“皇上,贵妃这是太过伤心,所以才胡言乱语。臣妾从未谋害过皇嗣,更不曾谋害后妃,贵妃说这般诛心之言,臣妾只怕她是被有心人给挑拨了。
贵妃不是臣妾,不能明白对臣妾来说,皇上所有的孩子,都要叫臣妾一声皇额娘,都是臣妾的孩子,她这是以己度人,觉得女子不能容忍丈夫另外的孩子,可臣妾到底如何对待其他阿哥公主,皇上难道不明白吗?”
胤禛眸色阴沉,沉默不语。
年世兰伤心欲绝,紧紧抓住胤禛的袖子:“皇上,您想想圆明园的事,想想当年曹琴默陷害臣妾的事,您还相信皇后娘娘的话吗?今日臣妾胃口不好,只喝了您和皇后赐的酒,皇后娘娘这般辩驳,是想挑拨臣妾怀疑您啊!”
她痛苦地倚靠在胤禛身上:“皇上,臣妾肚子好疼,可再疼,也比不过臣妾这辈子再没机会等到那孩子了啊!”
她眼底的绝望,让胤禛呼吸一滞。
世兰她……做梦都希望福沛能够回来,而如今……
到底是他对不起她。
胤禛沉声道:“贵妃安心,今日之事,无论最后查到谁的身上,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他说罢,冷冷地看了一眼皇后。
年世兰的话,叫他本就多疑的心,更添了几分阴鸷——若皇后当真跟老八那些余孽有勾结,那么,杀光他的子嗣也不是不可能。
三阿哥弘时虽然孝顺,却跟他额娘一样愚蠢不长进,若让弘时当了新帝,只怕登基的第二天,老八余孽就要反扑造反!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顾忌纯元和皇额娘,才纵得皇后如此胆大包天,竟想要直接害死后妃!
今日,皇后敢随意谋害她看不顺眼的后妃,日后,是否也敢害死她不顺眼的皇帝,直接当母后皇太后?!
宜修眼睁睁看着胤禛的眼神越来越冷,心里又气恼又伤心。
她明明已经下药成功,按理说,如今年世兰应该昏迷不醒才对,为什么年世兰不光醒着,还有心思牙尖嘴利地辩驳她?
她看向陈集:“陈院正,贵妃的情况,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本宫看她思路清晰,不像是危及性命的样子。”
陈集本就跪着回话,听见她这样问,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趴在地上,肯定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受损严重,这条命都是拿了上次给富察贵人用的人参吊着才救回来的。
若皇后娘娘不相信,可以叫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来会诊,或许是微臣的医术不精,也未可知。若是有人能救了贵妃娘娘,力挽狂澜,微臣愿意让出这院正之位,不敢尸位素餐!”
他看似谦卑,实则半点儿没给宜修面子。
倒不是他不想给,他只是不想跟章弥似的,自己倒霉被牵连,还得连累九族。
他是皇帝一个人的太医,自然只需要对皇帝一人客客气气,谦卑至极就行了,其他人,哪怕是太后,他都不敢有半点儿谄媚。
年世兰适时地发出痛苦的闷哼声,毫不遮掩自己的虚弱,如同弱柳扶风一般伏在胤禛身上,哀哀地叫他:“皇上,皇上,若臣妾不能度过这次难关,求皇上不要告诉臣妾的父亲母亲,更不要告诉哥哥,只让他们以为臣妾是病逝,不是被人所害。”
她哽咽着看向胤禛:“臣妾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臣妾被奸人所害之后,还要被奸人挑拨得所有挚爱之人相互仇恨,给她人做了嫁衣裳。”
她如此哀婉凄惨,婉转祈求,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家人不要仇恨皇上,不要被人利用,跟皇上反目成仇。
胤禛心头震颤,见她这般虚弱哀绝,心里一恸,陡然生出几分将要失去挚爱的惶恐。
他转头看向陈集:“贵妃到底如何?你跟朕说实话!”
陈集跪趴在地上,实在是觉得这活儿真是难干的要命。
贵妃的情况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就危及性命。
但,贵妃都开始托孤了,他要是没眼色地说出贵妃杞人忧天的话,那又是十分地不给宠妃面子,说不得日后得吃挂落。
他纠结两个呼吸,立刻道:“贵妃娘娘情况危急,但幸好有人参吊住了性命,只要往后细心将养,不要再吃不干净的东西,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至少日常走动是无碍的。”
这般半真半假,只看听的人怎么想,那就是怎么样。
胤禛心里微松,安抚地握紧年世兰的手,眼睛也有湿润:“你听见了,太医说你性命无虞,你放心,纵然你不能有孩子,朕也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你一向喜欢莞嫔,等她的孩子降生,哪怕你想改皇室玉碟,朕也会同意。若是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也无妨,这满宫里这么多的妃嫔的孩子,无论你看上了哪一个,朕都叫他叫你额娘!”
他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全都心跳加速,神色各异。
沈眉庄和安陵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愤怒。
虽然早就知道帝王无情,可她们一直都以为,皇上待甄嬛到底是不同的。
如今才知道,这份不同,也没有多不同罢了,只要利益足够,就能让他瞬间翻脸。
什么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他满足自己私欲的玩意儿罢了。
原来他的最爱,深爱,挚爱,也不过就是如此,只要他要用,那么,只怕是亲娘来了,也得雁过拔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