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从尸谷深处爬出的怎么会是心竹呢?
一直是巫未央啊。
山壁间爬得双手鲜血淋漓的是巫未央。
朝天宗里前途无望仍日夜勤奋修炼的是巫未央。
竹箫空间里痛不欲生试炼紫极功法的是巫未央。
山林里与妖兽灵植搏斗的是巫未央。
日复一日从不懈怠练剑的是巫未央。
所有人都可以只看到现在的巫未央,身为五灵根修炼速度堪比单灵根,年纪轻轻顿悟剑意,从散修一跃成为青云宗亲传。
但巫未央不会也不可以忘记过去的自己,所有事情并非一蹴而就,她的过往是她的存在也是她成长的证明。
巫未央仍旧记得过往中点点滴滴中,她的喜悦,她的懊恼,她的执着,她的愤怒,那或好或坏的心情里,都是她。
她不是心竹。
她没有死。
她活着。
她想要活着,她想要变强,所以变成了现在的她,她曾仰仗心竹做到了不可能做到之事,但她并未被心竹吞噬。
巫未央静静地与面前人对视,仿佛在照一面镜子,但镜子里的人和镜子外的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神情。
巫未央平静稳重,那人温和虚无。
听到巫未央的回答,那人轻轻笑了一下。
“心竹或许真的选对了一次。”
心竹二字一出,巫未央瞬间心神清明。
从进入传承之地到现在,她看到水中画面后,无缘无故记忆混淆,几乎分辨不出自己是谁,长此以往定然会变成一个痴儿。
她曾经过分信任心竹,因为心竹给予了她第二条生命,可她从来不会认为,是心竹替代她活了下来,今日之事,实在让她觉得可怕。
这一切与心竹有关吗?还是因为眼前人?眼前人与心竹有何关联?
巫未央进入滦溪秘境时就想过,或许能从滦溪秘境里得到关于心竹的答案,如今答案似乎近在咫尺,她毫不犹豫地问出口。
“你究竟是谁,心竹到底是什么,你与心竹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之前记忆的混乱让巫未央此刻对一切都充满了警惕,她的语气变得冰冷而直接。
“我名画靥,至于我究竟是谁,来自何方,又有着怎样的过去,我早已遗忘。”
“只记得答应了心竹,在此等待着与心竹有缘的下一人。”
“我等你,已经上万年了。”
画靥慢慢地回答着,与巫未央相似的面容上是极为不相符的沧桑和遗憾。
而巫未央微微吃惊,上万年……心竹的存在似乎越发令人震惊了。
画靥注视着巫未央,“至于心竹,心竹即是你。”
巫未央蹙眉,“我是巫未央。”
“你是你,但心竹也是你。”画靥轻轻摇头,“从遇见你那一刻,心竹选中了你,它便是另一个你。”
巫未央张了张口,才理清的思绪又被团成了线球。
“你的意思是心竹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不,心竹还是它。”
画靥松开了紧握竹箫的手,任竹箫落入巫未央怀中。
巫未央抱着竹箫,凝视着它翠绿通透的躯体,无法理解画靥的话语。
“心竹,心中之竹。”
“它的存在比我等待的时间更久远。”
“传闻在数万年前,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经历了一场倾世浩劫,生灵涂炭,仙人自危,神明陨落,唯有一灵,怀琉璃心,有着超然神明之力,便以自身入劫,化解了危机,最终祂魂归故土,灵散天地。”
“祂的琉璃心落入大地,生长出最纯净之物,形似竹,故唤作心竹。”
“而软烂后的琉璃心,被世人称作无垢琉璃。”
画靥的话语实在太有冲击力了,无垢琉璃和心竹竟是超然神明的存在留下之物。
巫未央一瞬间感觉手中的心竹由微凉变得滚烫。
画靥继续开口,“心竹,可助你拥有世界上最强悍的力量,但也可能,什么都帮不了你。”
“正如方才我所言,心竹即你,它因你而强大,也会因你而平凡。”
“心竹有过数任主人,惊才绝艳者有之,平庸愚钝者有之,有人拥有心竹,曾登峰造极,也有人拥有心竹,却一辈子都没激发心竹的力量。”
巫未央聆听着,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心竹即她,会因她耀眼,也会因她黯淡,这不就是她的剑吗?
巫未央双手轻抚着竹箫,或许她们亦是最亲密,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她们会一起变强,更加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
至于究竟如何使心竹变强,如何激活心竹的力量,这些画靥都有没说,她只道,心竹因每一任主人而异。
她没有任何可借鉴的例子。
到底算是大概了解心竹了,虽然这些信息并不能助她掌握心竹,可让她能更放心地信任它,巫未央松了一口气,从紫极功法开始,心竹与她已经不可分割。
她只希望心竹并非有害之物。
关于无垢琉璃,画靥也说了一些,但与外界的大差不差,作为救世之灵的心脏遗骸,它的确是可以容纳无穷的力量,但它也是心竹的伴生物。
如今它成为了竹箫的一部分,压制在心竹之下,对巫未央来说没有了反噬的威胁,同样的,其能力也会减弱。
但到底减弱多少,巫未央还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吞噬无穷力量的潜在危险之物。没有人能一直控制自己的欲望,所以巫未央认为与其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的欲望,还不如从源头切断。
“你是心竹上一任的主人吗?”巫未央了解完心竹之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与我一般模样?”
她对着自己的脸说话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奇怪。
画靥抬手轻抚脸,眼神十分复杂,似是悲伤,似是遗憾,似是懊悔,似是无奈,“我忘了自己是谁,也就忘了自己的模样。”
“可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巫未央惊奇道。
画靥微微一怔,“是啊,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巫未央见她神情茫然,不禁说道,“心竹因人而异,并无可借鉴之法,你在此等候我,是为了与我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