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东山锰铁矿区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唤醒。
那动静,不像是寻常的放炮开山,更像是地龙翻身,整条山脉都跟着抖了三抖。
紧接着,一股黑龙般的烟尘从主矿道口喷涌而出,直冲云霄,裹挟着碎石和呛人的硝烟味。
巡矿队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通往矿脉核心的隧道,塌了,被炸得严严实实。
废墟边缘,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眼尖,从石缝里刨出一个还带着倒计时的玩意儿。
那滴答作响的引信上,一行小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关东军特制。
消息像插了翅膀,飞速传回奉天兵工厂。
林振华正在对照那份神仙图纸,推演着每一个零件的受力结构,闻讯后手里的铅笔“啪”一声被捏成两段。
他一拳狠狠砸在铺满图纸的榆木大桌上,桌上的零件模型震得叮当作响,双目赤红:“狗娘养的!他们不让我们炼铁,这是要掐死咱们刚活过来的命脉!”
此时的兵工厂试车场,张作霖正戴着一副墨镜,亲自用小锤子敲击着“奉天3改”试验车体的焊缝,侧耳倾听那清脆的回响。
听完副官的急报,他缓缓摘下墨镜,脸上没有愤怒,反而是一抹冰冷的哂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想断老子的铁?嘿,这帮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他拍了拍身前冰冷的装甲,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先问问我这炉子里的火,它答不答应!”
辰时,兵工厂紧急召开全厂大会。
高台之上,张作霖负手而立,他身后,是一块连夜赶制,刚刚竖起来的黑色花岗岩石碑,上面龙飞凤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自强碑。
台下,黑压压一片,是兵工厂所有的技工、学徒,以及荷枪实弹的警卫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愤慨。
张作霖环视一圈,声如洪钟:“弟兄们,想必都知道了,东山矿塌了。但我告诉你们,这还不是全部!”他话锋一转,陡然变得凌厉,“昨儿夜里,咱们三座原料库遭人纵火,幸亏发现及时,没酿成大祸!还有,陈铁生和王师傅两位技师的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写了死字!这是啥?这是赤裸裸的恐吓!”
“有人想让我们怕,想让我们跪,想让我们这点刚燃起来的火星子,自己灭了!想让我们乖乖滚回去,求着他们施舍一颗螺丝钉,一滴机油!”他猛地一挥手,唾沫星子横飞,“老子告诉你们,没门!我张作霖的字典里,就没‘怂’这个字!”
“从今天起,所有参与‘奉天3改’项目的兄弟,家属全部迁入军属大院,二十四小时警卫!粮食配给翻倍!每月,另发一份‘铁骨津贴’,钱不多,但这是老子给你们的敬意!”他猛地一拍胸膛,发出一声闷响,“我把话撂这儿,谁敢再动我一个工人,动他一根汗毛,老子就调一个炮兵营,炸他十座领事馆!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台下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工人们胸中的憋屈与愤怒,此刻尽数化为冲天的干劲。
就在这股气势达到顶点的瞬间,林振华的脑海里,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微微一震:【匠魂领域·守护意志+15%】。
午时,冶炼车间。
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巨大的转炉。
新运来的一批尾矿砂被堆在角落,经验最老道的“老炉头”蹲在矿堆前,抓起一把砂砾,放在手心用力搓了搓,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浑浊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妈的,这矿不对劲。有人往里头掺了铝土,量不大,但够恶心人的。真要进了炉,这钢水非得起一身‘青春痘’,全是气泡,直接报废!”
一时间,众人心头一紧。
这节骨眼上,原料要是出了问题,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小虎子二话不说,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徒弟,拿起筛子就冲了过去,吼道:“筛!就算一粒一粒地挑,也得给老子把这堆玩意儿整干净了!”
“来不及了!”陈铁生满头大汗地从技术室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那上面画满了各种复杂的曲线图。
“头儿,我翻了咱们之前做‘三段回弹法’压延的记录,发现一个巧合!”他指着其中一条曲线,激动地说,“如果咱们把初轧的温度,在原有基础上再提高十八度,这个温度区间恰好能让铝杂质提前氧化,变成炉渣浮上来!虽然会对钢材的韧性造成一点点影响,但强度反而会略有提升!”
林振华盯着那块手绘的图板,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是啊,我们一直在追求完美复刻图纸上的特种锰钢,但现在条件不允许,为什么不能另辟蹊径?
提高温度,改变属性,这不就是一种创造吗?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神亮得吓人:“我们现在不是在模仿谁,我们是在走出自己的路!”
未时,财政厅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
王化一亲自转动轮盘,打开了沉重的保险柜。
他没有去拿那些金条和银元,而是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盒。
盒子里,是一沓厚厚的债券,上面盖着奉天省十七个县的大小官印,抬头写着“工业自救公债”。
“大帅,”王化一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全省的百姓,拿家里的米票、布票,甚至还有人当了祖传的首饰换来的钱……咱们全省未来三个月的盐税,也全都押在这上面了。”
这笔钱,是整个项目的命脉。
王化一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带着一队最精锐的卫兵押车,直奔兵工厂。
车队刚出城不久,行至一处荒僻的林子时,两侧突然响起激烈的马蹄声,数十名蒙面骑匪呼啸着冲了出来,枪声大作。
卫队拼死抵抗,一番激战后,总算击退了匪徒,还抓了个活口。
面罩扯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前不久刚被辞退的一名奉军退役司务长。
一番审讯,这软骨头全招了,是日本人用几根金条收买了他,让他来抢这笔钱,断了兵工厂的粮。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叛徒,王化一的脸色铁青。
他当着所有卫兵的面,拿出公债的一份副本,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它。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说道:“钱要是丢了,是咱们办事不力。但要是让百姓知道,这救命钱差点被自己人抢了,那是他们的心寒了。”他将燃烧的纸灰撒在风中,“记住,只要兵工厂还在,这债,就永远能还。这人心,就永远不能散!”
深夜,寒风呼啸。
兵工厂的冲天炉前,张作霖脱下貂皮大氅,亲自抄起一根长长的引火杆,点燃了新一炉焦炭。
熊熊的火焰瞬间腾起,映红了半边夜空,也映红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拎着一壶烧刀子,走到一直守在炉边的老炉头身旁,递了过去。
“老哥哥,你说,咱们这火,能烧多久?”
老炉头灌了一大口酒,呛得满脸通红,他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沉默了许久,才用被烟火熏得嘶哑的嗓子,闷闷地说了一句:“大帅,只要这人心不冷,这火,就灭不了。”
话音未落,远处,总装车间的方向传来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第一辆完全由奉天兵工厂自产零件组装、采用新工艺冶炼装甲的“奉天3改”量产型,缓缓驶下装配线。
它那宽厚的履带碾过院子里厚厚的积雪,留下两道深邃而坚定的印痕,一路向前。
林振华的脑海中,系统面板再次浮现,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璀璨:【匠魂融合·守护态激活;本土供应链韧性+25%】。
镜头拉远,千里之外的东京,一间灯火通明的财阀会议室。
丰田正雄死死盯着桌上那份“东山矿道被毁,奉天方面未见停工迹象”的电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突然暴起,一把抓起电报,狠狠地撕成了碎片,对着面前低着头的下属咆哮:“废物!一群废物!你们以为,炸掉一条路,就能挡住一个民族重新挺起脊梁吗?”
这一夜,风雪压城,寒彻骨髓。
但奉天兵工厂里,那炉火却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
刚刚下线的第一批新式装甲板,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经过高温高压的特殊处理,钢板表面竟然浮现出一层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纹路,坚硬而美丽。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成功之中,没人注意到,当林振华用手指轻轻敲击那块完美的“龙鳞甲”时,从钢板内部传来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