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依偎了一会儿,颜素便拢了拢衣裙,推了推任琼,“好了,你快出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任琼看颜素撵人的样子,他并不恼,伸出手在颜素光滑细腻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素素,那我走了。别太想我。”
颜素向他摆了摆手,他才极不情愿的离开。
他们并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三皇子知晓得一清二楚。三皇子的亲信向他耳语几句,墨言清的眼神便也停留在颜卓身上。
看三皇子也看着自己,颜卓更是不解,直到三皇子向他抬了抬酒杯以示祝贺,颜卓才稍稍放下心来。
颜翎玥和朱雨薇聊天时,也向一旁的朱夫人打了招呼,看着这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朱夫人也是心中欢喜的,尽管她是庶女,但那日中秋宴会上她的表现,也让朱夫人大为震惊。
后宅的女人都看得出,中秋宫宴那日,芸贵妃就是想让颜翎玥出丑,只不过没想到颜翎玥竟能表现得如此的好。
颜翎玥一直想着墨翊白说一会儿有热闹可以看,这热闹怎迟迟未开始?
任琼先回席,不多时颜素便回来了。陈氏在她耳边说,“可是哪里不舒服?怎去了这么久。”
听陈氏一问,颜素脸上又爬满了红晕。“刚刚觉得肚子疼的厉害。”
陈氏紧张的握住她的手,满脸担忧,“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母亲,现在好多了。”看见母亲脸上的担忧,她突然眼中多了些愧色。
陈氏是何等敏锐,她眼尖的看见了颜素颈间的印记,眉头皱成一团。她刚才分明是与人幽会去了。
这一念头在她脑中闪过,陈氏心中暗叫不好。刚刚三皇子一直在这里,那与陈素幽会的男子是谁?
“颜素小姐。”三皇子这一声呼唤不高不低,却仿佛有奇异的魔力,让周遭的谈笑风生都为之一静。许多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深意,齐刷刷地投向了颜素所在的方向。
陈氏和颜素的呼吸同时一滞。陈氏是惊惧交加,而颜素,在最初的惊惶过后,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母亲冰凉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后缓缓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向男宾席那边。
她步履从容,裙裾微动,如一朵在冰雪中徐徐绽放的白莲。来到三皇子席前,她敛衽为礼,姿态优美,声音清越:“臣女颜素,见过三殿下。不知殿下唤臣女,有何吩咐?”
墨言清并未立刻让她起身,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玩味。他手中把玩着那只精美的白玉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片刻,他才仿佛刚反应过来般,虚抬了抬手,“颜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本王只是见颜小姐离席许久,可是身体不适?”
他话语温和,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但“离席许久”几个字,却被他咬得微妙的清晰。
颜素依言站直身体,垂眸应答,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劳殿下挂心,臣女只是偶感不适,已无大碍。”
“哦?无碍便好。”墨言清点了点头,目光却仿佛不经意般,从她姣好的面容上滑过,最终,若有似无地在她颈侧那一小片肌肤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凉意,让颜素感觉像是被冰冷的蛇信舔舐过皮肤,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被任琼情动时留下的吻痕,在对方的注视下开始隐隐发烫。她强撑着,维持着脸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困惑与恭顺的表情。
墨言清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却又隐含锋芒。“颜小姐不愧是后夜的女儿,不仅容貌出众,这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气度,更是令人欣赏。”
他这话,听起来是夸赞,可落在知情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针。颜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三皇子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他是在警告,还是在试探?
“殿下谬赞了。”颜素微微福身,声音依旧平稳,不见丝毫波澜,“家父常教导臣女等,谨言慎行,恪守礼法,方不负天家厚爱。臣女愚钝,唯有时刻谨记于心,不敢有片刻遗忘。”
“谨言慎行,恪守礼法……”墨言清缓缓重复着这八个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颜素紧绷的心弦上。“说得好啊。这世间之事,有时就如同这冬日里的景致,表面一片冰清玉洁,白雪皑皑,谁能知道那厚厚的积雪之下,掩盖的是怎样的暗流涌动,或是……怎样的旖旎春光呢?”
他话语中的暗示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那“旖旎春光”四个字,更是带着赤裸裸的嘲讽。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些离得近的官员似乎也品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颜素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抬起眼,迎向墨言清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皇子话语深意的不解与惶恐:“殿下高论,臣女愚昧,未能深解其意。只是觉得,冬雪覆盖万物,乃是天地循环之理,既保护了根系以待来年春日,也涤荡了尘世污浊。至于积雪之下是何光景,非人力所能窥探,亦非我等应妄加揣测之事。恪守本分,静待春来,方是正理。”
她这一番话,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反而将话题引向了自然天道,既回应了墨言清的隐喻,又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来,表明自己只是恪守本分的闺阁女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墨言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他倒是小瞧了颜素。
他忽然倾身向前,距离颜素更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低地说道:“颜小姐好口才。只是……积雪虽厚,却最怕暖阳。一旦阳光普照,冰雪消融,那些被掩盖的东西,便会无所遁形。颜小姐,你说是不是?”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颈侧,那意味再明显不过。
颜素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殿下说得是。冰雪终将融化,真相亦会大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女相信,朗朗乾坤,自有公道。”
墨言清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打破了方才凝滞的气氛:“好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颜小姐果然没让本王失望。”他举起酒杯,“来,本王敬颜小姐一杯,愿颜小姐……永远能如今日这般,‘冰雪聪明’。”
他将“冰雪聪明”四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颜素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她端起旁边侍女适时递上的酒杯,垂眸:“谢殿下。”随后以袖掩面,将杯中微凉的酒液一饮而尽。酒水辛辣,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却也给了她一丝支撑的力量。
“回去吧,颜夫人该等急了。”墨言清挥了挥手,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雍容闲适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涌动的交锋从未发生。
颜素再次行礼,转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屏风之后。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宽大袖袍下掩藏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陈氏见她回来,立刻紧紧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惊疑与询问。颜素对上母亲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递过一个“一会儿再说”的眼神。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虚脱的身体。
府内依旧歌舞升平,暖意熏人,但颜素却只觉得周身寒冷,如坠冰窟。三皇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那充满暗示的话语,如同无形的枷锁,已经悄然套在了她的脖颈上。
颜翎玥看着两人你一句她一往的,墨翊白所说的“热闹”,难道就是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