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清醒的人吗?是被困的玩家,还是这个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工作人员?
这个疑问刚在杰西卡脑中浮现,她立刻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更关键的细节:那个步步紧逼的红鞋纸人,在追击杨聿元的间隙,其空洞诡异的“视线”扫过那间破损的店铺门口时,那势在必得的追击动作,竟出现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凝滞。并且,它那高大的身躯向另一侧偏转了几分,呈现出一种本能想要回避的姿态。
那似乎是一种……忌惮?这东西居然也会感到忌惮?
杰西卡立刻屏住呼吸,全力凝神看向那间店铺幽深的门口。借着这片诡异天地间弥漫的惨淡天光,她看到那破烂的门框上、以及门槛下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些几近消散的暗红色痕迹。那颜色深沉而特异,看上去绝非血迹,反而更像是用某种东西绘制的符箓残迹!是……朱砂?
一个能让红鞋煞傀都产生忌惮的存在?他会是谁?是敌是友?既然有手段,为什么要一直躲藏在黑暗里不现身?他在害怕什么?怕这个煞傀,还是怕别的什么东西?
会使用朱砂绘制符箓……结合那惊鸿一瞥下、隐约觉得熟悉的身影,一个名字瞬间如同闪电般劈入杰西卡的脑海。
闫大师!是那个一度被她认为是装神弄鬼、信口开河的江湖骗子!
他极有可能就藏在里面,并且他掌握着能克制眼前这恐怖存在的手段,但他不敢出来。
“杨医生!小心!”杰西卡失声惊呼。
眼看那红鞋煞傀再次扬起手中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铁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指正挣扎着想要站起的杨聿元!
杰西卡的心脏骤缩!情急之下,她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间破损店铺的黑暗深处高声喊道:“闫大师!我知道你徒弟在哪!他受了重伤,现在生死未卜。你就准备一直躲在里面见死不救吗?”
这一声呼喊,让在场的所有“生物”的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那红鞋纸人模糊的面部阴影朝杰西卡的方向偏转了一个角度,但它的注意力仅仅偏移了一瞬,便再次牢牢锁定了前方。眼前这个能对它造成实质威胁的男人才是首要目标。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普通纸人和阴兵,则齐刷刷的将空洞的“视线”转向了杰西卡,开始从四面八方缓缓围拢而来。
“你怎么回来了?快离开这里!”杨聿元趁这瞬息之机向侧方狼狈翻滚,险之又险的避开钩锋,同时朝着杰西卡的方向厉声喝道。
杰西卡没有理会他的呵斥,也顾不上正逐渐逼近的新的危险。她动作飞快的钻进那辆旧汽车模型旁,从里面抽出剩余的一沓旧报纸,双手麻利的将其卷成一个粗实的火把,划亮火柴。一次,两次,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艰难的燃起,最终吞噬了报纸,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
她将燃烧的火炬猛地挥向最先扑来的几个纸人,炽热的火焰瞬间将它们点燃,凄厉的尖叫和疯狂的翻滚暂时阻挡了第一波攻势。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杰西卡心一横,继续朝着那片黑暗声嘶力竭的喊道:“那晚你昏迷不醒,躺在观云阁!是我撞开门吓醒你徒弟才救了你!现在你要忘恩负义,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
侧巷的黑暗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纸人扭曲的嘶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杰西卡的心不断下沉,难道……自己真的判断错了?那里根本没人?或者那根本不是什么闫大师?只是另一个陷阱?
“唉……!”
一声充满了恐惧懊恼和极度不情愿的叹息,终于从那片黑暗中幽幽传来。
接着,一个穿着真丝深色长褂的身影,磨磨蹭蹭的挪了出来。正是那位闫大师!他眼神畏畏缩缩,几乎不敢直视那恐怖的红鞋煞傀,双手紧紧攥着几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符纸,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带着哭腔喊道:“哎呀!你这姑娘!喊什么喊!不要命啦!这东西……这东西是‘血禁’成的‘煞傀’,凶得很!我的家伙事不全,正经的辰州朱砂早就用完了,对付不了。快跑,赶紧跑吧!”
朱砂?
杰西卡猛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一边奋力挥舞火把驱赶着不断逼近的纸人,一边艰难地向杨聿元的方向靠拢,脑中飞速回忆。
对了!氧化汞粉末!张夏之前跟常晴提到过,那东西是人工炼制的高纯度物质,比天然朱砂反应会更剧烈。
她立刻单手在随身背包里飞快摸索,很快掏出了那个小巧的密封玻璃瓶。她朝着闫大师的方向高高举起瓶子,大声道:“朱砂不就是硫化汞吗?我这里有纯度更高的氧化汞,效果更强。你敢不敢用?”
闫大师的目光瞬间被那瓶鲜红的粉末吸引了过去,他的眼睛猛地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脸上的恐惧和纠结在剧烈斗争,最终猛地一跺脚,咬牙道:“疯了!真是疯了!罢了罢了……拿来试试!但你们得护住我!”
杰西卡毫不犹豫将氧化汞瓶子朝他奋力扔了过去。
闫大师手忙脚乱地接住,颤抖着拧开瓶盖,极其小心地倒出少许粉末在掌心。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专注无比,先前那副猥琐慌张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他用指尖沾了沾唾液,随后蘸着那抹刺眼的鲜红,在一张空白的黄符纸上飞快绘制起来!
他动作流畅而精准,绘出的符文比杰西卡之前见过的任何符箓都要复杂,充满了奇异的力量感。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富有某种特殊的韵律。
此时,那红鞋煞傀仿佛也清晰地感应到了源自那店铺门口的威胁正在成型,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竟暂时舍弃了杨聿元,将手中铁钩猛地对准了那个方向。
杨聿元眼疾手快,强忍剧痛,上前死死缠住它。杰西卡也举着火炬,奋力挡在闫大师与涌来的其他纸人之间。
“快,接着!”不多时,闫大师终于完成,将那张绘制好符箓递给的杰西卡。杰西卡没有任何犹豫,挥舞着火炬来到杨聿元身前交到他的手中。
杨聿元接过符箓,感受着掌心上传来的灼热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能量涌动,他低喝一声,再次舍身扑上,将这张绘制着氧化汞符文的黄纸,精准无比的拍向红鞋煞傀的胸膛!
“轰!!”
与之前普通黄符那微弱的火光截然不同!氧化汞的至阳至烈之气与红鞋煞傀身上那阴邪污秽的“血禁”邪力发生了远超想象的的能量冲突。
刹那间,刺眼的炽白色光芒骤然炸开,紧随而来的并非火焰,而是大量灼热滚烫的蒸汽状能量冲击。伴随着某种尖锐刺耳的嘶鸣声,氧化汞在急速的化学反应中分解,释放出的狂暴能量对那邪物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红鞋煞傀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嚎叫,它身上那双鲜艳的红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暗淡,如同枯萎的血痂!那身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纸衣被灼烧出大片大片的焦痕和破洞,露出下面更晦暗的底色。它的动作变得僵硬混乱,甚至开始踉跄着向后倒退。
闫大师见状,精神大振,手下更快,继续绘制新的氧化汞符箓。
杨聿元再次接过一张,毫不迟疑,再次猛扑而上,将新的符箓精准的印在煞傀试图抬起抵抗的手臂上。
又是一次剧烈的能量爆炸和凄厉嘶鸣。
红鞋煞傀遭受连番重创,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怨毒长啸,整个躯体开始剧烈坍缩,最终彻底化作一道漆黑的烟柱,挣扎着消散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硫磺与焦糊混合的怪味。
周围残余的纸人和黑衣阴兵,似乎因核心煞傀的消亡而失去了主心骨和指令源,动作变得混乱,甚至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杨聿元用剑拄着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灰烬从下颌不断滴落。杰西卡也松了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脱力感袭来,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闫大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他哆哆嗦嗦地指着两人,声音发颤:“你们……害死我了!这东西背后肯定还有更厉害的主儿!被它盯上,我们都得完蛋!”
杰西卡正要开口,目光却猛地投向碧霞元君殿的方向。
仿佛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一股比红鞋煞傀更加可怕的压迫感,正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