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了一声,出列道:“大汗,孔有德所言,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半日下汉中,或许只是明军怯战,闻风而逃罢了!
火炮再利,难道还能快过我们的骑兵?当年宁远、锦州,袁蛮子火炮也算厉害,最终又能奈我何?
我八旗勇士攻坚克难,靠的是勇猛无畏,不是那些只会躲在远处放炮的汉人伎俩!”
镶蓝旗旗主阿敏也接口道:“代善贝勒说得对!汉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就算那张行有点本事,占了四川陕西,又能怎样?不过是又一个割据的草寇罢了。
等我们收拾了眼前的明军,整合了蒙古诸部,大军西进或南下,铁蹄所至,管教他什么犀利火炮,都灰飞烟灭!
何必现在就去费心拉拢什么工匠,还要去求着那些墙头草一样的蒙古部落?平白失了咱们大金的脸面!”
多铎年轻气盛,更是直接喊道:“给我一支兵马,我现在就去破了那什么伪夏,把他的火炮都抢来献给大伙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一时间,朝堂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汉臣们多从技术、战略大局角度出发,深感忧虑并主张积极应对;
而大部分满洲亲贵则依仗以往胜利的经验,对火器的巨大进步缺乏清醒认识,更信赖自身的勇武,对孔有德的建议颇多质疑甚至嗤笑。
皇太极端坐在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方的争论,他内心深知孔有德等人的判断更接近事实,也更能洞察未来的威胁。
张行的横空出世和其军队展现出的技术优势,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威胁。
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无法强行扭转众多宗室亲贵的固有观念。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威严,压下了殿内的争论:“孔将军之言,老成谋国,有其道理。
火炮之利,确应重视。范先生、宁先生等所虑,亦是为我大金长远计。”
他先肯定了汉臣们的意见,随即话锋一转,安抚满洲亲贵:“然,代善、阿敏、多铎所言,亦是我大金立国之本!
八旗勇士之骁勇,自是天下无敌,未来决战,仍需倚仗诸位驰骋疆场。”
最后,他做出了决断,采取了折中之策:
“这样吧,此事我已知晓,范文程,你与孔有德细议一下,可先遣少数精明可靠之人,借商队之名潜入川陕,密切关注战局发展,并伺机接触伪夏军中工匠,试探其口风,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一切需暗中进行,见机行事。
至于联络蒙古诸部之事,暂且搁置,待陕西战局明朗之后,再议不迟。”
范文程和孔有德连忙躬身领命,虽然皇太极没有完全采纳他们的建议,但毕竟迈出了第一步。
“散会吧!”皇太极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朝议,但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南方,心中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张行和其麾下大夏军,已经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这位雄主的心里。
他预感到,这个敌人,或许将比腐朽的大明更加难以对付。
就在后金朝廷为遥远陕西的变局而争论不休,各方势力为之牵动之际,大夏统治核心的四川境内,除了对即将爆大战的关注之外,另一件事也牵动着无数百姓和士绅的心——那便是他们的大王张行的婚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古训深入人心。
张行年岁渐长,却始终未立王妃,子嗣更无从谈起,这无形中曾让一些心中惴惴的臣民感到不安。
如今,大王终于要正式提亲,对象是潼川州的士绅刘家之女,这消息如同给整个四川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喜庆之余,也引发了新的波澜。
一时间,原本在潼川州并不算顶尖豪门的刘家,顿时成为了整个四川乃至周边区域目光汇聚的焦点。
车马轿辇终日络绎不绝,各地士绅、豪商,都想方设法地前来拜会,门槛几乎被踏破。
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金银珠玉、古玩字画、名贵药材……无不价值不菲。
刘文裕起初还沉浸在皇亲国戚的巨大荣耀和喜悦之中,对于各方送来的心意,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不少。
尤其是其中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更是让他爱不释手,悬挂于书房日日观赏。
然而,这番热闹景象却让一个人看得心惊肉跳。这人便是新任潼川州知州王大人。
他深知大夏律法森严,尤其在官员及眷属收受财物方面,有着极其明确和苛刻的规定。
大王自身俭朴,最恨贪墨枉法之事,刘文裕如今身份特殊,更是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此大肆收礼,无异于火中取栗!
思虑再三,王知州觉得于公于私,都必须去点醒这位即将一步登天的未来国丈。
他挑了个日子,便服简从,来到了突然变得门庭若市的刘府。
刘文裕听闻王知州来访,虽有些诧异他为何不像其他人一样递帖等候,但还是立刻亲自出迎,将其引入内室,屏退了左右。
“王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成都那边有了新的消息?”刘文裕笑着问道,以为是与问名卜算的结果或纳彩之期有关。
王知州却没有寒暄的心情,他面色凝重,看着屋内明显新添的几件贵重陈设,开门见山地道:“刘先生,我今日来,非为喜事,而是见你已离灾祸不远矣!”
刘文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险些泼出茶水。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知州:“王……王大人何出此言?刘某近来谨言慎行,何祸之有?”
“何祸之有?”王知州指了指窗外,又扫了一眼屋内,“刘先生,你近日府上,可是门庭若市?收取的各类贺礼,怕是几个库房都堆不下了吧?其中是否有一幅宋代李唐的《万壑松风图》,价值连城?”
刘文裕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道:“这个……确是有些亲朋故旧前来道贺,送上些薄礼,也是人之常情……
那幅画,是一位故交所赠,确是珍品……王大人,这……这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