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在石家庄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2023年10月23日,这个日期像用烙铁烫在我脑子里——那天是我女友小雨爷爷的七十大寿。我们恋爱三年,这是第一次去她老家白佛村见长辈。
白佛村在石家庄东边,据说要拆迁了,不少村民已经搬走。出租车越开越荒凉,窗外风景从高楼变成农田,最后连路灯都稀疏起来。小雨靠在我肩上玩手机:“爷爷说老宅子下个月就拆了,非要在这过最后一个生日。”
村口石碑上“白佛村”三个字被苔藓啃食大半。晚上八点,村里寂静得反常,连狗叫都听不见。只有我们走路的声音在空巷子里回响,脚步声后面好像总跟着另一个极轻的脚步声。
“村里怎么这么安静?”我忍不住问。
小雨压低声音:“前几天村西头老井塌了,挖出些骨头,老人说是乱葬岗的。这几天晚上大家都不太出门。”
老宅是典型的北方农村院落,红漆门掉色严重。爷爷很慈祥,但握手时我愣了下——他手心冰凉,像握着一块玉石。
酒席摆了三桌,亲友们热情得过分。但几杯白酒下肚,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满屋子喧闹声中,总夹杂着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有人在不远处拖着铁链走路。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我问小雨。
她皱眉听了听:“没有啊。你是不是喝多了?”
宴席持续到十一点多。我尿急,小雨指指院子角落的旱厕:“就那儿,手机照明小心点。”
旱厕在院子最角落,离主屋有段距离。一推门,霉味混着氨水味扑鼻而来。手机光线下,苍蝇嗡嗡乱飞。我正要解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得,得,得,缓慢而有节奏。
心里好笑,这年头农村还有马?可紧接着,声音变了。变成很多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夹杂着铁链碰撞,从远到近,好像有支队伍正经过院墙外。
我屏住呼吸,凑近厕所缝隙往外看。月光很淡,院墙外土路上空无一人。但那支“看不见的队伍”仍在行进,脚步声、马蹄声、铁链声清晰可辨,最近时仿佛就贴墙走过。还能闻到一股铁锈混合泥土的腥气,就像下雨天翻修老房子时地基里的味道。
后背发凉,我赶紧解决完跑回屋。小雨看我脸色不对:“怎么了?”
“外面好像有人经过,很多人的样子。”
爷爷正端茶过来,手猛地一抖:“你听见了?”他脸色变得惨白,“几点听见的?”
“就刚才,大概五分钟前。”
爷爷抬头看墙上的老钟——十一点四十五分。他嘴唇哆嗦着:“是子时...子时阴气最重...”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不像老人:“你看见什么了?有没有跟你说话?”
我被吓到了:“没、没看见人,就听见声音。”
爷爷松开我,喃喃自语:“没看见就好...没看见就好...”他急匆匆走向里屋,留下我和小雨面面相觑。
“爷爷怎么了?”我问。
小雨眼神闪烁:“可能...可能是村里的老传说。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市里。”
客房在二楼,窗户正对着村西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那支“看不见的队伍”总在耳边回响。小雨很快睡着了,我却越来越清醒。
凌晨一点二十一分,我又听见了。
这次更近,好像就在院子里。铁链拖地声、马蹄声,还有...细微的啜泣?我轻轻下床,凑到窗前。
月光比之前亮了些,院里老槐树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树影间,有些“东西”在移动。
不是实实在在的人形,更像是浓淡不一的阴影,组成了模糊的人马轮廓。大约二三十个“人”影,排成两列,个个身形佝偻,脚踝处有darker的阴影,像拖着铁链。中间几个“骑兵”骑着同样模糊的“马匹”。整支队伍静默无声地穿过院子,向村西头走去——正是小雨说挖出老井的方向。
我僵在窗前,浑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最恐怖的是,当队伍末尾一个特别瘦小的“影子”经过时,它突然——回头了。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但我确切地知道它在“看”我。那一瞬间,厕所里闻到的铁锈泥土味猛地浓郁起来,充斥整个房间。同时耳边响起极轻的、像从水底传来的呜咽:“找...到...了...”
我猛然后退,撞到床头柜。再探头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槐树影子轻轻摇晃。
“做噩梦了?”小雨迷迷糊糊问。
我摇头,浑身冷汗地坐到天亮。第二天推说公司急事,早早逃回市里。
之后两周风平浪静,我几乎要把那晚的事当成噩梦。直到上周四,我加班到深夜十一点半,公司只剩我一人。
去厕所时,灯光突然闪烁两下熄灭了。备用应急灯绿莹莹的光,把走廊照得像水下洞穴。我摸索着进隔间,正要关门,突然听见——
得,得,得。
马蹄声。从走廊尽头由远及近。
心脏瞬间停跳。我死死抓住门把,透过隔间门缝往外看。绿光中,几个模糊的阴影正缓慢经过卫生间门口。铁链拖地声、细微啜泣声,还有那股铁锈泥土的腥气...和那晚一模一样。
最可怕的是,当最后一个影子经过时,它停了下来,缓缓转向卫生间的方向。我们隔着十几米和一道门,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笑。然后它抬起“手”——团更深的阴影——对我招了招。
我瘫坐在马桶上,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才连滚爬出公司。从此,我再也无法在深夜独自待在任何封闭空间。
现在,我每晚开着所有灯睡觉。但刚才起床喝水时,无意中从窗帘缝隙瞥见楼下——路灯阴影里,几个模糊的轮廓静静站着,面朝我的窗户。
它们不再经过。它们在等。
而刚才,我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小雨发来的短信,内容让我血都凉了:
“爷爷刚才说漏嘴了...那晚你听见声音时,不应该应声的。更不应该让它们发现你能看见...它们最恨活人看见它们狼狈的样子...你现在是不是也开始听见房间里总有铁链声?”
我屏住呼吸。静寂的卧室里,从床底深处,果然传来极轻微的、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
嘶——啦——嘶——啦——
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