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侣的血还没凉透,巴尔萨一脚踹开了通往核心腔室的最后一道石门。
“轰隆!”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腥气扑面而来,像是被关押了千年的怨魂找到了宣泄口。
饶是巴尔萨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扼住了呼吸。
整个洞窟就是一个活物。
墙壁是蠕动的血肉,布满了树根般的血管,正有节奏地搏动,发出沉闷的心跳声。
正中央,一团无法形容的巨大肉块被数十根粗大的锁链吊在半空,表面布满了一个个正在张合的腔口,像极了某种深海怪物的嘴。
下方是翻滚的血池,无数扭曲的肢体在其中沉浮。
女人的哀嚎,婴儿的啼哭,鬼兵的嘶吼……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能把人逼疯的交响曲。
胸口那个被格里菲斯贯穿的空洞,又开始传来那阵熟悉的、冰冷的幻痛。
就在这时,几名还未反应过来的库夏士兵,正粗暴地将一个拼命挣扎的孕妇,推向肉块上一个刚刚裂开的、布满粘液的巨口。
那女人眼中只剩下纯粹的绝望。
“放肆!”
巴尔萨的怒吼如同炸雷。
他隔空一拳轰出,拳风上附着着淡黄色的符文,后发先至,直接将一名库夏士兵的后心轰得塌陷下去,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撞在肉壁上,滑落进下方的血池。
几乎是同时,他的身影已经掠过数十米的距离,出现在那吓傻的孕妇身前,一把将其拉到身后。
“清理所有活物!”
“救人!”
他头也不回地大喝,目光却死死锁定着那搏动的肉山,试图找出它的弱点。
“遵命!”
独眼龙多鲁第一个响应,带着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残余的守卫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战斗在几个呼吸间便已结束。
幸存的、尚未被送入子宫的女性们被黄巾力士们小心翼翼地解救出来,她们蜷缩在角落,看着这群突然杀出来的“恶鬼”,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啧啧,这玩意儿吃人还不吐骨头,比咱们可狠多了。”尖嘴猴腮的小鬼从多鲁的影子里冒出头,一脸惊奇。
“就是味儿太冲,一股子生娃的骚味儿。”另一个腆着肚子的小鬼捏着鼻子,满脸嫌弃。
就在这时,一道玄黄色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蛮横地穿透了上方的厚重岩层,精准地笼罩了整座魔王子宫。
光柱中,玄黓的身影缓缓浮现,他手持九节杖,那张焦炭般的脸上面无表情。
“巴尔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洞窟内所有的嘈杂。
“末将在!”巴尔萨立刻单膝跪地。
“你那个疯狂的想法,为师准了。”玄黓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但此物孽根深种,已与幽界相连,强行摧毁,魔气反噬,这方圆百里将化为鬼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巴尔萨身上。
“唯有以‘黄天化生秘术’,抽其魔髓,逆其法理,方可重塑。”
巴尔萨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的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东西。
“请大祭师施法!”
“结阵!”巴尔萨豁然起身,对部下下令,“护住四方,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将玄黓和那巨大的子宫核心死死护在中央。
玄黓看着下方那翻滚的血池,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破旧不堪的黄巾残片,上面浸染的血迹早已发黑。
他屈指一弹,黄巾残片飘飘悠悠,落入血池中央。
“以万民之怨,洗魔王之孽!”
“以苍生之愿,立黄天之根!”
玄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
话音刚落,整座肉山像是被泼了滚油的冰块,开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起来!
玄黓踏步虚空,围绕那搏动的肉块行走。
他手中九节杖每一次点出,都有一张巨大的黄符凭空炸现,带着雷霆之威,死死钉在子宫的关键节点上。
他口中诵念的不再是寻常经文,而是蕴含着造化之力的古老秘咒。
“太上敕令,黄天借法!逆死转生,化秽为祥!”
“此间痛苦,此间哀嚎,此间绝望……皆为我用,铸尔新生!”
咒文一出,天地变色!
那无数张黄符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玄黄光芒,瞬间勾连成一座巨大的立体法阵,将整座魔王子宫彻底封锁。
“嗷——”
肉山不再是无声颤抖,而是发出了活物般的痛苦嘶鸣,它剧烈地收缩、挣扎,仿佛要挣脱这层束缚。
无数黑色的、粘稠如石油的魔气被强行从肉块中抽取出来,在符阵中扭曲成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咆哮,却又在接触到玄黄道火的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
“我的娘诶!老黑脸这是要干啥?要把这玩意儿炼成丹?”尖嘴猴腮的小鬼从多鲁的影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看是想把咱们也给炼了!”另一个小鬼哆嗦着,想缩回去,却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偷看。
就在这时,更加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曾经惨死于此,连魂魄都被碾碎吞噬的女性,她们的残魂虚影,竟然被秘术从子宫最深沉的怨念中一丝丝剥离、凝聚!
起初只是一缕缕微弱的萤火,在法阵中飘荡。
渐渐地,萤火汇聚,勾勒出模糊的人形。她们脸上那凝固了千百年的痛苦与绝望,在玄黄道火的照耀下,竟开始一点点平复,融化。
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温柔的微光。
她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如同倦鸟归林般,重新融入那座正在被改造的子宫之中。
巴尔萨胸口那冰冷的幻痛,此刻被一股灼热的洪流彻底淹没。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母亲,正用她们最后的温柔,去抚平这世间最深的伤口。
玄黓面色肃穆,最后将九节杖猛地顿在虚空,舌绽春雷。
“剥其魔壳,存其生蕴!”
“去死留生,化作战妇孺之圣垒!”
“敕!”
轰隆!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整座子宫猛地向内坍缩,所有污秽的血肉、扭曲的血管,在那玄黄光芒中尽数脱落、湮灭,化为最纯粹的飞灰。
最终留下的,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半透明的巨大核心。
它不再搏动,静谧得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缓缓流转,那是被净化的生命能量,是被安抚的守护残魂。
原本连接幽界的邪恶节点被彻底斩断,转而连接向了冥冥之中,那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黄天”。
狰狞的吞噬入口,化作了一座圆润的门户,门楣之上,太平道的“甲子”符文如活物般自行浮现,缓缓流淌着金光。
改造,完成了。
曾经的魔王子宫,如今已是“黄天育化圣所”。
它不再生产带来死亡的鬼兵,而是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庇护结界核心。任何处于其能量场范围内的女性与孩童,都能受到持续的治疗与安抚,并能彻底抵御魔气的侵蚀。它甚至能缓慢滋养那些饱受创伤的神魂。
巴尔萨看着这堪称神迹的转变,心中的震撼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单膝跪地,向着玄黓,也向着那座新生的圣所,重重垂下头颅。
“大祭师术法通天!此间生灵,永感黄天恩德!”
玄黓微微颔首,高大的身影在光柱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清晰地在巴尔萨的识海中回荡。
“善用之。”
“此乃利刃,亦是火种。”
光柱散去,洞窟内只剩下圣所散发的温暖光芒。
巴尔萨缓缓起身,他走到圣所前,伸出那只捏碎了无数头骨的手,轻轻触摸在流淌着符文的门户上。
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胸口那纠缠他无数个日夜的幻痛,竟在这一刻彻底平息。
独眼龙多鲁走了过来,看着那些从惊恐中慢慢回过神,正呆呆望着圣所的女人,压低了声音。
“将军,这……这是神仙手段啊。咱们接下来……”
巴尔萨收回手,目光扫过自己的部下,扫过那些获救的女人,最后,落在了矿坑的出口方向。
那双燃烧着魂火的眼睛里,复仇的火焰仍在,但火焰的核心,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葛尼修卡以为他的根扎在地狱。”
巴尔萨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我们就在地狱里,给他种上一颗钉子。”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
“这里,从今往后,叫‘黄天垒’。”
“是你们的家,也是我们……捅向魔都的第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