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姬的声音不再是清泉流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深深敛衽,这一次的躬身,是剑灵对剑主最本源的臣服与认可。
“此为‘雨露天衡’,乃妾身道基所化之形……妾身,霖姬,自此唯东家之命是从!”
高大宝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又疯一个。
先是传销的,再是种地的,现在又来了个开店的,这青铜卡册里到底都关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还没来得及腹诽完,霖姬已然起身。
她袖袍轻拂,那座巍峨的水晶塔周围,原本只是虚影的虹光甬道瞬间凝实,奔涌的水流变得温顺,化作一道柔和的湛蓝水梯,自塔门一路铺展,悄无声息地延伸至高大宝脚下的礁石。
水梯晶莹剔透,甚至能看清其中有细小的鱼群幻影在欢快游弋,每一步阶梯都散发着雨后初晴的清新气息。
“请东家移步,容妾身侍奉,一览这沧溟通商阁。”
高大宝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着。
他抬脚,踏上了那道水梯。
脚感出奇的坚实,温润的水汽包裹着脚踝,说不出的舒服。
随着他一步步走上水梯,整座水晶塔的景象也愈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九层高塔,每一层都折射着不同的光华,无数珍奇宝物的虚影在塔中沉浮,气象万千,晃得人眼晕。
高大宝甚至看到,在一层大厅的中央,一枚巨大的琉璃雨铃正悬浮着,似乎在鉴定着什么。
霖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落后半步,那双湛蓝的眸子不再有任何商业化的评估,只剩下纯粹的追随与喜悦。
“东家有所不知,”她轻声解释道,“妾身虽为雨水剑灵,司掌‘天街润物’,但万物有价,润泽亦有其衡。若无‘天衡’为基,妾身之道,不过是无根之萍,空有其表,难得其真。今日得东家赐下道基,妾身……方才完整。”
高大宝听明白了。
合着自己之前召唤了个残次品,还得自己动手补全了才能用。
他抬眼望向那高耸入云的水晶塔尖,那里,一枚巨大的鲛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海港照得亮如白昼。
“行吧。”高大宝收回目光,看着身边这位已经进入“金牌导购”角色的剑灵,“既然我是东家了,总得先看看自家的店不是?”
霖姬眼中的笑意更深,如水波漾开。
“谨遵东家之命。”
两人步入塔中,高大宝的目光立刻被大厅中央那枚悬浮的琉璃雨铃吸引。
“此为验资铃,”霖姬介绍道,“凡货币、灵石、天材地宝,经它一照,真伪立辨,价值几许,分毫不差。”
高大宝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个好东西,就是自己现在兜比脸干净,没什么能让它验的。
霖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而是引着她继续向内走。
“东家,本阁九层,各有专司。三楼设有大宗商品投影池,可实时呈现万界市场之动态;七楼乃是外交圆桌,以塔顶鲛珠为引,可生成光幕契约,一旦签订,天地共鉴,毁之不存。”
随着她的介绍,塔内水晶墙壁竟变得透明,一幅幅动态的景象在高大宝眼前流转。她看到一片巨大的水池中投射出无数光点,代表着难以计数的货物在虚空中流动;也看到一张巨大的圆桌旁,有模糊的人影在激烈谈判,最终一道光从天而降,化为无法撼动的契约。
高大宝看得眼皮直跳,这哪里是商铺,这分明是个横跨诸天的商业帝国雏形。
“这么大的摊子,就你一个人?”她忍不住问。
霖姬莞尔一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轻轻拍了拍手。
地面上的一滩积水忽然蠕动起来,缓缓升起,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来者通体如水,身披琉璃鳞甲,手中还捧着一个青铜算盘,算盘上的珠子,竟是一颗颗凝固的雨滴。
高大宝:“……”
得,又来一个。
“此为商霖,乃雨精共生体,是本阁的账房兼掌柜。”霖姬介绍道。
那水形人“商霖”对着高大宝躬身,没有五官的脸上荡开一圈圈涟漪,算是行礼。
霖姬继续道:“商霖有三能。其一,契约凝露,凡交易誓言,皆可吐出水泡包裹,若有一方毁约,水泡破裂,自有蚀骨寒雨加身。”
“其二,价衡涟漪。”
话音未落,商霖朝前踏出一步,一圈无形的波纹自它脚下散开,扫过高大宝的衣角。
叮。
一个由金色水光组成的数字“三”凭空浮现在她那件青城剑阁杂役弟子服旁边。
三枚下品灵石。
高大宝的脸瞬间黑了。
霖姬轻咳一声,及时岔开话题:“其三,雨幕同声,可分解雨声为万族语言,便于商谈。”
“他还能分裂成十二个水分身,同步处理多线谈判。”霖姬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只是……”
“只是什么?”高大宝有了不好的预感。
“商霖每月需回剑宫蓄水池,补充‘商业气运’,否则便会消散。”霖姬答道。
高大宝沉默了。
又是月供?
自己这召唤的到底是剑灵,还是请来了一群要吃要喝还要交物业费的祖宗?
他看着那个水人账房,又看了看身旁一脸“这是商业惯例”表情的霖姬,忽然觉得心累。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东家。
哪有东家给伙计打工的道理?
高大宝不再犹豫,指尖在眉心轻轻一点。
下一刻,一点温煦如初生朝阳的金芒,与一缕深邃神秘,内蕴漩涡星河的紫辉,自他太上剑心深处缓缓析出,悬浮于掌心。
金芒出现的瞬间,整座水晶塔都活了过来。
塔内那条由无数契约符文构成的“万契金河”,流速陡然加快,金色的河水奔涌翻腾,水面上竟凭空绽开一朵朵细小的,闪烁着温润光辉的水晶莲花。
一股纯净、温暖,满是希望与蓬勃生机的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大厅。
霖姬那双湛蓝的眼眸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点金芒,呼吸都停滞了。
她不是没见过奇珍异宝,但眼前之物,超越了她对“价值”的全部认知!
那不是灵石,不是法宝,那是一种概念的具现化!是“信誉”、“希望”、“繁荣”这些无形之物的源头!
是支撑万界所有交易得以成立的基石!
“商霖!”霖姬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用她喊,那水人账房“商霖”已经有了剧烈的反应。它那半透明的身体疯狂地吸纳着金芒散逸的气息,原本模糊的轮廓飞速变得清晰凝实,手中那青铜算盘上的雨滴算珠,更是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每一颗都变得晶莹剔透,内里仿佛有金色的光晕在流淌。
这哪里还需要去什么剑宫蓄水池补充“商业气运”?
这金芒本身,就是商业气运的祖宗!
然而,这还没完。
另一枚紫辉碎片的出现,则引发了截然不同的恐怖景象。
“嗡——!”
塔外,那片死寂了万古的深海坟场,瞬间暴动!
无数沉船骸骨上缠绕的,那些代表着贪婪、不甘、绝望与毁灭的浓稠黑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发出了无声而凄厉的尖啸!
丝丝缕缕的黑色怨念被强行从骸骨上剥离,化作千万道漆黑的细线,疯了一般朝着高大宝掌心的那点紫色星河倒灌而入!
紫色碎片内的漩涡急速旋转,颜色愈发幽暗,仿佛一个连接着无底深渊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片海域积累了无数岁月的负面能量。
与此同时,一股冰凉、精纯,带着强大安抚与滋养之力的能量,自碎片中反馈而出,瞬间涌入高大宝的眉心。
她的神识在刹那间被洗涤、淬炼,变得无比清明、坚韧,感知范围猛地向外扩张了一倍不止!整个乌尼达尼司城港口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霖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