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最后一只猛虎使徒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死寂。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被剪断,所有幸存的怪物都在同一时刻僵住了。
格斯停下挥剑的动作,他身后的黑犬也停止了扑咬,一人一犬同时望向宫殿的某个方向,那里,属于操控者的气息消失了。
“就是现在!”史尔基的声音清脆而果断。
她的小手在身前结印,大厅地面上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条漆黑的触手,闪电般窜出,将那些呆立原地的猛虎使徒捆了个结结实实。
贵族们壮着胆子,从桌子底下、柱子后面探出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黑犬没有片刻迟疑。
它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黑影,在被束缚的怪物之间穿梭。没有撕咬,没有咆哮,它只是无声地掠过,每一次穿行,都有一头使徒污秽的灵体被彻底吞噬,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肉壳,软软地瘫倒在地。
这是一场高效到令人胆寒的清扫。
当最后一具怪物尸体倒下,宴会厅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与死一样的寂静。
格斯将斩龙剑的剑尖拄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转身,无视了那些贵族们敬畏又恐惧的目光,径直走向法尔纳塞。
他沾满血污的黑色铠甲,与她华丽但已染上尘土的晚礼服,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你的父母,你的兄弟,都在这里。”格斯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这是你熟悉的贵族世界。你的旅程,到此为止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厅门口。
塞尔比高回来了,他的西尔芙之剑甚至没有出鞘,白色的披风一尘不染,与这片狼藉的修罗场格格不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法尔纳塞身上。
法尔纳塞的视线扫过自己脸色煞白的父亲,因恐惧而发抖的兄长,还有眼神复杂、不知所措的母亲。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了格斯那被狼盔阴影笼罩的脸上。
她抬起手,那两条荆棘蛇顺从地滑回她的指间,重新化作那枚小巧的藤戒。
“这里……”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我终于看清了。这里不是我该回来的归处,而是一个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启程离开的岩石牢笼。”
她迎着格斯的目光,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回来探望一次,只是为了彻底斩断那份不切实际的怀念。”
随着她的话语,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彻底变了。劫后余生的贵族们,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副惨状!简直像战场一样!”
“那些怪兽……还有那只黑犬……”
“几乎只靠他一个人……就把那些怪物全杀光了!”
“他是哪个王国的骑士?不……看起来更像是佣兵……”
窃窃私语声四起,他们的目光在格斯、塞尔比高和那些飞舞的小妖精身上来回移动,最后,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法尔纳塞身上。
“那位小姐……她控制的那些藤蔓……”
“她应该是温迪米翁家的千金……难道说,温迪米翁家的女儿……竟然是……”
一个冰冷的词,带着古老的偏见与恐惧,从某个贵族的嘴里吐了出来。
“……魔女。”
这两个字仿佛有魔力,让整个大厅的议论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味。
法尔纳塞手捧着那枚藤戒,静静地听着。
“切,”伊斯多洛从一张桌子上跳下来,大咧咧地嚷嚷道,“事到如今,还怕他们说什么?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呗!”
人群中,法尔纳塞的母亲,温迪米翁夫人,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曾以为法尔纳塞这次回来,最多是惹出一些有辱门风的麻烦……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魔女。
在那趟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旅程中,她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看着女儿和那些伙伴们站在一起,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年,那个安静沉稳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如魔神般可怖的黑甲男人……
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整体。
在那栋冰冷的豪宅里,她从未见过女儿如此……鲜活。她会因为同伴的调侃而脸红,会因为紧张而攥紧拳头,也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连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勇气。
那是在孤独中酝酿出的渴望,开出的花。是摆脱了温迪米翁这个姓氏的枷锁后,才赢得的自由。
温迪米翁夫人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些羡慕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儿。
“魔女”这两个字,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让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
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变成了道貌岸然的指责。
“我就说!温迪米翁家怎么会遭此横祸,原来是藏了一个魔女!”
“快看她手上的戒指!那就是邪恶的证明!”
“切,”伊斯多洛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群怂包,刚才被怪物追着跑的时候,怎么不叫唤了?现在倒是一个个都成了审判官?”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哐当——!”
一队姗姗来迟的城卫兵,举着长矛和盾牌,乱哄哄地冲了进来。为首的卫兵队长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脸色发白,但当他看到被贵族们指指点点的格斯一行人时,立刻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都别动!”他大吼一声,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心虚,“举起手来!”
马尼夫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到队长面前,指着法尔纳塞和格斯,尖声叫道:“队长!就是他们!他们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他们是邪教徒!”
此言一出,那些劫后余生的贵族立刻随声附和,仿佛格斯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卫兵们紧张地收缩了包围圈,冰冷的长矛尖对准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搞什么?!”伊斯多洛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这群蠢货是眼瞎了吗?是我们救了你们!想恩将仇报?”
“根据教义,与魔女为伍者,同罪!”一名贵族神父义正言辞地宣布。
塞尔比高看了一眼包围圈的薄弱点,又看了一眼那些贵族贪婪又怨毒的嘴脸,平静地开口:“看来,有些人是听不懂人话的。”
史尔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担忧地望着格斯,小手已经悄悄探入了随身的背包。
格斯对周围的叫嚣充耳不闻。
他只是将那柄巨剑的剑尖,从地砖里缓缓拔出。
“噌——”
那刺耳的摩擦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转过身,狼盔的阴影下,那双眼睛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色厉内荏的卫兵队长身上。